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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進(jìn)山

少年伸手捏了捏鼻子,“不多不少剛剛好,比如我只知道該稱呼你為青……大先生,而不是什么楊老先生?!?/p>

少年故意漏掉了一個字。

不是玩笑或是有趣,而是在那個字即將脫口而出的一刻,他真切感受到了老人的殺意,堅決而果斷,所以他選擇暫時退讓一步。

少年身體后仰倒去,笑道:“就此別過,希望沒有什么再見,陽關(guān)道,獨(dú)木橋,還是鬼門關(guān),各走各的,各顯神通嘛?!?/p>

向后倒去的青衫少年不見蹤跡。

阮邛沉聲道:“有可能是上五境!”

楊老頭嗤笑道:“大驚小怪,你阮邛不也是上五境。東寶瓶洲再小,那也是九洲之一,莫說是十一十二樓,十三樓練氣士,也不是沒機(jī)會冒頭?!?/p>

阮邛心情并不輕松,搖頭道:“我畢竟只是初登十一樓,境界尚未穩(wěn)固,雖然是兵家出身,還算擅長攻伐之道,廝殺之術(shù),可……”

老人搖頭晃腦,轉(zhuǎn)身離去,手持煙桿,吞云吐霧,“你就知足吧,世間修士何止千萬,十樓修士就已是鳳毛麟角,何況是上五境。說到底,其實你忌憚那人,那人何嘗不在忌憚你。瓷器撞玉器,你們兩個其實都心虛的?!?/p>

阮邛想想也是,本就不是鉆牛角的性子,干脆不再計較那個奇怪少年的來歷,雙方能夠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和氣生財。

轟然一聲,阮邛身形沖天而起,到了云海之后,迅猛墜向溪畔。

慢慢悠悠晃蕩回小鎮(zhèn)的楊老頭笑了笑,“年輕氣盛啊。”

————

一位青衫少年郎走在小鎮(zhèn)巷弄之中,嘀嘀咕咕道:“夜禁得有,更夫得有,坊市也得有,百廢待興,咱們縣令大人有的忙了?!?/p>

眉心有痣的清秀少年手指輕輕旋轉(zhuǎn)一串老舊鑰匙,走入一條名叫二郎巷的巷弄,它緊挨著杏花巷,相傳是祖上出過兩位了不得的厲害人物,不過到底是誰,做了什么,沒人說得出來,久而久之,就又成了昔年老槐樹底下,老人們故弄玄虛的談資。

如今老槐樹一倒,小鎮(zhèn)的人氣好像一下子就清減了許多。孩子們感觸不深,年輕人反而覺得視野開闊,白白多出一大片空地來,挺好,只有懷舊的老人偶爾會長吁短嘆。二郎巷和杏花巷沒住著大富大貴的有錢人家,只是比上不足,比下綽綽有余,比如泥瓶巷附近的百姓,見到這兩條巷弄的人,大多抬不起頭來,馬婆婆和孫子馬苦玄就住在杏花巷,在小鎮(zhèn)算是家境很不錯的了。

少年在一棟宅子門口停下,大門上貼上了兩張嶄新的彩繪門神,少年抬頭看著其中一位手持短戟的銀甲門神,威風(fēng)凜凜,一腳翹起,金雞獨(dú)立,作金剛怒目狀,少年笑道:“錦衣還鄉(xiāng),不過如此了?!?/p>

少年開門而入,是一座不大卻精致的宅子,頭頂開有一口方方正正的天井,地上鑿有一座水池,通風(fēng)極好,二樓設(shè)有美人靠,適合夜觀星斗冬賞雪。少年很滿意,念叨著不錯不錯,是個修身養(yǎng)氣的好地方。

少年搬了一張雕花木椅,坐在水池旁邊,抖了抖衣袖,嘩啦啦,滑落出一大堆破碎瓷器,大如拳頭小如米粒,不計其數(shù)。最后滿滿當(dāng)當(dāng),估計一籮筐也裝不下,全部懸浮在天井下的水池上空。

這一手,是名副其實的袖有乾坤。

少年左右張望,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語道:“從哪里開始呢?”

“就你了?!弊詈笏嘀凶钣醒劬壍囊涣椉t色碎瓷,心意微動,它便從瓷堆里飛掠而出,安靜停在他身前一尺外的空中。

之后,不斷有碎瓷從那座小山飛出,來到少年身前,然后被他輕輕放置在某處。

像是在拼湊一件瓷器。

————

第二天,在鐵匠鋪子,阮秀交給陳平安兩幅地圖,一舊,紙張泛黃,地圖上山巒起伏,只是山頭名字皆是甲一、乙三等等,而猶然泛著清馨墨香的新地圖上,除此之外,還多出了龍脊山、真珠山、神秀山這些沒那么枯燥泛味的名稱,最后還多了一個“大驪龍泉縣”。

阮秀指著那些地名山名,一一給陳平安解釋和介紹過去,最后提醒道:“雖然兩幅地圖上看著只是指甲蓋大小的位置偏移,但是等到你進(jìn)山,就會發(fā)現(xiàn)可能是好幾里山路的差距,因為驪珠洞天落在大驪地面后,地表震動很大,甚至有一些山根不牢的山峰,就在那個時候直接倒塌崩碎了,這同時會讓你的前行道路上出現(xiàn)很多意外,你一定要自己小心啊?!?/p>

陳平安小心收起兩幅地圖,最后背起一只背簍,跟上次帶著陳對他們進(jìn)山差不多,對阮秀歉意道:“這次我爭取走到地圖上的挑燈山、橫槊峰一帶,估計最少半個月,最多一個月后返回這里?!?/p>

阮秀輕聲道:“這么久啊,那你帶的東西怎么夠吃?”

陳平安忍住笑,“我是山里待慣了的,野味山果都能吃,也都找得到,我保證餓不著自己?!?/p>

阮秀點頭笑道:“我爹答應(yīng)借你的十幾兩銀子,你出山之后,我肯定能給你。”

陳平安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阮姑娘,你就別委屈自己了,錢我自己能想辦法,你總不能真的堅持十天半個月,都不吃壓歲鋪子的點心吧?”

阮秀臉色漲紅,想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真相的。

陳平安有些無奈,笑著不說話。心想就阮師傅那臭脾氣,肯借給自己銀子才是怪事,所以不是我目光如炬,而是阮姑娘你的掩飾實在不高明啊。

陳平安看她有些失落,連忙安慰道:“阮姑娘,好意我心領(lǐng)了,謝謝啊?!?/p>

阮秀抿嘴一笑。

她突然說道:“我送送你。”

陳平安已經(jīng)大踏步離去,轉(zhuǎn)頭擺手道:“不用,路我熟得很,閉著眼睛都能走。”

馬尾辮少女輕輕哦了一聲,然后跟他揮手告別。

陳平安走出阮家鋪子后,一路沿著溪水往上游飛奔。

臨近小鎮(zhèn)的幾座山頭,陳平安并不感興趣,雖然不大,價格不貴,但是他不希望買在這里,距離小鎮(zhèn)實在太近,這種風(fēng)頭出不得,而且阮師傅之前說過幾句暗示言語,“地真山”“遠(yuǎn)幕峰”幾座山峰在內(nèi)的這一帶,山頭的底子原先其實都不錯,只可惜這么多年差不多給掏空了,所以就是幾個繡花枕頭,要一直往西走,到了那座真珠山才有所好轉(zhuǎn)。

陳平安走了足足一天一夜,期間只休息了不到兩個時辰,才終于爬上一座小山包的山頂,深呼吸一口氣,心肺之間滿是山野草木清香。

草鞋少年挺起胸膛,重重跺腳,豪氣干云道:“這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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