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早上七點左右起來，晚上十二點前睡覺。”
李醫(yī)師：“中午不休息嗎？”
顧念：“一般沒有?！?/p>
李醫(yī)師：“按照您日常的工作強度而言，這個休息時間有些短了，建議中午有機會還是小睡片刻比較好。”
顧念虛心接受意見，看了看手表，她在出門前還要打個電話給雍凜的父親的。
“其實我沒有什么問題，就是母親太擔(dān)心我的身體，所以才勞煩你跑一趟?！?/p>
李醫(yī)師笑了一下：“您如果趕時間的話，再給我五分鐘好嗎，我問完最后兩個問題就可以?！?/p>
顧念攤手，示意他繼續(xù)。
李醫(yī)師：“您最近會不會經(jīng)常感覺心情煩躁，對工作產(chǎn)生厭倦一類的負面情緒呢？”
顧念心說當(dāng)然有，她現(xiàn)在看見雍凜公司那些文件就開始頭疼，但這些都不能說，所以她只能道：“沒有?！?/p>
李醫(yī)師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有沒有看穿她內(nèi)心的想法。
“好的，最后一個問題，您現(xiàn)在的個人生活協(xié)調(diào)么？”
顧念愣了好一會兒，才聽出對方的意思。
“還行……吧?！?/p>
最后一個吧字泄露出她的心虛。
李醫(yī)師又問：“一天幾次？”
顧念：“……”
兩人大眼瞪小眼。
其實顧念也知道，作為一個成年人，身體上偶爾適當(dāng)?shù)募偨庥兄诰徑鈮毫?，所以對方才會問這個問題，兩人之前穩(wěn)定交往也算水乳交融，可她哪里曉得以前雍凜背著她每天動手幾次啊。
顧念隨口道：“七次吧？”
李醫(yī)師：“……”
看著對方一臉“你在開玩笑”的表情，顧念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忙道：“我記錯了，沒那么多！”
這也能記錯？李醫(yī)師也無語了：“您再好好回想一下？”
顧念輕咳一聲，這種時候再說太少好像也不好：“應(yīng)該是三次，我剛才記成兩天了?！?/p>
李醫(yī)師嚴肅道：“一天三次也太多了，過猶不及，雍先生還是多節(jié)制才好?！?/p>
顧念抽了抽嘴角：“好的?！?/p>
李醫(yī)師低頭記下幾筆，顧念不用看也知道他大概寫的是什么，無非是覺得自己肯定壓力過大了，連這種問題都記錯，說不定已經(jīng)到了精神恍惚的地步。
多說多錯，顧念借口自己還要開會，趕緊將李醫(yī)師打發(fā)走，然后又給雍子文打了個電話。
雍氏雖然名為雍氏，卻早已是上市大集團，不是雍子文一個人的公司，他日理萬機，能親自接電話的時間更是少之又少，今天顧念運氣不錯，打過去的時候，雍子文沒有關(guān)機。
顧念將劉玉珊下午試鏡的事情略略說了一下，果不其然，雍子文的語氣流露出濃濃的不悅：“我知道了?！?/p>
雍子文一個商界頂尖人士的修為，再怎么生氣，也不會沖著兒子大發(fā)雷霆，顧念卻擔(dān)心他平靜下隱藏的暴風(fēng)雨，忙道：“爸，媽就是怕你生氣，才不敢直接和你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畢竟你也有你的考慮，不過媽現(xiàn)在純粹就是玩票性質(zhì)，雍家今時今日，也不會因為媽發(fā)展一點小愛好小興趣，就名聲受損?！?/p>
沒聽見雍凜父親的回應(yīng)，她只好又發(fā)揮口才，絞盡腦汁幫雍凜母親說好話：“媽自打嫁入雍家，就一直聽你的話，做你需要她做的事情，幫你打理后方，沒有她，慈善基金會也不可能發(fā)展得那么好，你們都結(jié)婚數(shù)十年了，她只不過是想在自己還走得動之前圓了年輕的夢想而已，你平時很少在家，她跟那些夫人太太們玩多了也無聊，你就當(dāng)體諒體諒她?！?/p>
過了好一會兒，雍子文的聲音才響起：“我怎么從來不知道你這么能說會道？”
因為我不是你兒子。顧念心道，故作無奈：“我只是不愛說，又不是不能說，媽來找我當(dāng)說客，我不能不盡力吧，這都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肯答應(yīng)，媽再來找我，我都沒法專心工作了。”
雍子文：“知道了?！?/p>
這就是默許了，顧念松一口氣，說了兩句注意身體的閑話，這才結(jié)束通話。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顧念只來得及喝口水，就拎起西裝外套和車鑰匙往外走。
……
電影是都市懸疑題材，劉玉珊的戲份很簡單，她扮演女主角的后母，出鏡兩場，四句臺詞，誰都可以上，唯一需要點技巧能耐的是，其中一場是她跟女主角的對手戲，戲中她與女主角關(guān)系不好，必須在對話中表現(xiàn)出既悲痛又憤怒的隱忍情緒。
導(dǎo)演挑挑揀揀，看中有后臺有背景的劉玉珊，也是因為她早年沒息影前的表現(xiàn)實在亮眼，這次如果加入劇組，也可以成為電影的賣點之一。
試鏡之前，所有人都擔(dān)心劉玉珊息影多年，早把演技落下，但試鏡之后，連一力促請她出山的導(dǎo)演都沒了顧慮——有些人科班出身都表現(xiàn)平平，有些人時隔多年卻還能找回感覺，當(dāng)然也不排除劉玉珊背后排練的可能性，但這一行，的確需要一些天賦。
進度比較趕，劉玉珊就順便跟女主角對了一場戲，這部影片大腕云集，女主角也有影后光環(huán)，難得劉玉珊居然也沒有被壓下去，導(dǎo)演李封暗道這個角色找對人了。
導(dǎo)演第三次喊停，卻不是“卡”，而是“過”，眾人都松了口氣，尤其是女主角和劉玉珊，旁邊化妝師忙上來補妝，助理過來遞水搖扇子，其實前兩次也不錯，但導(dǎo)演高要求，大家就得配合著。
女主角沒再端著戲中苦大仇深的表情，笑盈盈對劉玉珊道：“劉姐演得真好，要不是你，我都沒法那么快入戲！”
劉玉珊當(dāng)然知道對方只是在示好罷了，一個頗有分量的影后，怎么可能連入戲都要別人帶著，就演員身份而言，能夠記得自己當(dāng)年風(fēng)光的人很少了，對方會這么說，沖的是自己雍夫人的身份。
但沒有人會在聽見奉承話的時候不喜反怒的，劉玉珊也笑道：“你就不要取笑我了，隔了那么多年沒演戲，我感覺還是生疏了很多，有空你多教教我，之后還有一場戲，別讓我拖了你的后腿才是?！?/p>
接過私人助理re送來的飲品，劉玉珊遞了一杯過去。
女主角鐘圓接過來嘗了一口：“是冰糖雪梨燕窩，燕窩味很濃，外面買不到吧？”
劉玉珊笑道：“讓家里傭人燉好送來的?！?/p>
不用她吩咐re已經(jīng)另外叫來外賣飲料分發(fā)全場，這份能干絲毫不比大明星的助理差，風(fēng)度氣質(zhì)還比明星助理更佳，鐘圓不羨慕是假的，劉玉珊在圈子里是個傳奇，不是沒有人效仿，能和她一樣好命的卻寥寥無幾。
劉玉珊矜持淡然的笑容在看見片場多了一個人時變得燦爛真心起來。
鐘圓正考慮要怎么跟她拉近關(guān)系，一直在留意對方的反應(yīng)，見狀立刻循著劉玉珊的視線望去。
劉玉珊卻已經(jīng)起身往前，在一個英俊出色的年輕人面前停下來。
顧念左右看看：“我沒打擾到你們吧？”
劉玉珊之前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兒子真會來探班，高興極了：“當(dāng)然沒有，這場戲已經(jīng)拍完了，還有一場，今天來不及的話就明天，你怎么進來的？”
顧念：“我剛在外頭碰見re了?！?/p>
不止是鐘圓，很多人都注意到顧念的到來，更注意到劉玉珊對她的親熱態(tài)度。
雖然雍子文沒少上報章雜志，雍凜本人卻很低調(diào)，幾乎沒有人在哪怕金融類雜志上看見過他，但從劉玉珊的態(tài)度來看，不難猜出這個年輕人的身份，連導(dǎo)演李封都親自過來打了招呼。
顧念讓re將她剛才從外面買的點心分送下去，吃人嘴短，前有飲品，后有點心，大家不缺這么點吃的，但雍夫人和雍公子送的又不一樣，個個都歡天喜地。
也許托了m&j這份工作的福，顧念在跟人打交道上很有一套，面對這些常在大屏幕和各類時尚雜志電影節(jié)上看到的名人也沒有怯場，比雍凜本人更顯得八面玲瓏一些的應(yīng)對，讓她給別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讓大家更羨慕劉玉珊的福氣——老公有錢有勢也就罷了，兒子還這樣出色，給不給別人活路了？
鐘圓也走了過來：“這位就是小雍先生吧？”
劉玉珊不掩驕傲：“是啊，我讓他別來的，他還不放心，特地從公司趕來?！?/p>
您什么時候讓我別來了？顧念有點無語。看來不管貧富，父母都是一個樣，明明心里美得很，還非要在外人面前假謙虛。
顧念笑道：“鐘姐姐演技好，人也好，是我們這一代的偶像，今天可算是見到真人了，不知能不能幫我簽個名？”
被一個英俊多金的年輕人彬彬有禮地夸獎，鐘圓倍感愉悅：“當(dāng)然可以！”
顧念早有準(zhǔn)備，拿出自己在半路上買的幾張卡片讓中原簽名。
跟旁人寒暄的間隙，余光掃過角落里一張略顯尷尬慌張的臉，顧念只作不見。
陶安童好不容易在這部戲里博得一個零臺詞的小角色，萬萬沒想到雍氏母子也在這里，別人都找機會示好，她卻恨不得顧念沒看見自己，忐忑不安縮了半天，等到顧念轉(zhuǎn)身離開，劉玉珊沒有對自己發(fā)難，這才長長松了口氣。
旁邊同是跑龍?zhí)椎难輪T好奇問她：“小雍先生很帥啊，大家都過去打招呼，你怎么不去？”
陶安童強笑一下，沒有作答，心里早就后悔不迭，恨不得時光倒流了。
……
安頓好顧寧，眼看快要下班，雍凜直接打車去了公司。
這是他以顧念的身份頭一回來到自己的公司，毫不意外在前臺被攔下來，打了電話通知顧念，又讓顧念知會秘書，秘書再給前臺說，層層通報下來，雍凜已經(jīng)有點膩煩，更讓他感到膩煩的是周圍若有似無落在他身上的那些目光。
談不上惡意，但肯定也不是友善的，有好奇的，探究的，甚至還有隱隱的嘲笑。
這棟大樓不唯獨雍凜公司的員工，但所有人俱都穿著考究，個個是高層寫字樓的精英白領(lǐng)，從電梯的鏡子里，雍凜發(fā)現(xiàn)自己今天早上去了醫(yī)院之后，回來就忘了換衣服，皺巴巴的休閑裝，素面朝天的臉，全身上下都與這里格格不入。
雍凜微微皺眉，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沒回去換身衣服，好像是給顧念這具身體丟了臉，讓別人以為顧念就是這么個不修邊幅的人。
秘書林琳休婚假去了，臨時接替她的是林琳的助理，對方接到顧念的電話之后就親自下來帶他上去，一路上向他解釋：“我姓馮，老板下午出門了，還沒回來，顧小姐您先在會客室里坐一會兒，有什么事找我就可以了?！?/p>
雍凜點點頭：“多謝?！?/p>
馮助理的專業(yè)素質(zhì)不錯，沒有因為雍凜的外表而露出異樣眼光。
反倒是雍凜主動提出：“我剛從醫(yī)院過來，沒來得及打理，請問你們有沒有備換的職業(yè)套裝，能否借一套給我？”
馮助理：“我有一套，不是全新的可以么？”
雍凜頷首：“可以，謝謝，回頭我再買一套全新的還給你。”
馮助理嫣然一笑，幽默道：“顧小姐太客氣了，回頭讓老板給我報銷就可以了?！?/p>
也許是會客室太舒適的緣故，等著等著，雍凜連讓馮助理送衣服過來的事情都給忘了，直接就睡了過去。
馮助理將衣服放在她旁邊，輕手輕腳退了出去，繼續(xù)自己的工作。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左右，顧念終于回來了。
馮助理忙迎上去：“老板，顧小姐來了，在里面休息?！?/p>
顧念笑道：“好，辛苦你了，快下班了吧，今天沒什么事，早點回去吧，男朋友不還約了你去看電影么？”
馮助理有點不好意思，自己早上跟男朋友一通電話恰好被老板聽見，沒想到對方每天事情那么多，居然還記得。
之前作為林琳的助理，她也沒少直接與老板打交道，最直觀的感受是：老板這幾天應(yīng)該心情不錯，不僅平易近人，而且會跟下屬開玩笑了。
也許是生意項目的順利進行，又或者跟顧小姐的感情有了新進展，兩人打算結(jié)婚？
馮助理天馬行空，就看見顧念開門探頭看了一會兒，隨即又悄然退出來，問她：“下午有什么事么？”
哪怕隔著門，對方還是壓低了聲音，好像生怕吵醒正在里間休息的顧小姐，馮助理暗嘆顧念好福氣，老板對女朋友的表現(xiàn)，完全顛覆了她以往對富二代的印象。
“有個需要政府審批的文件，kim去跟進了，應(yīng)該沒有問題，這是下午的會議議程，需要您簽個字?！瘪T助理將文件遞過來，無須顧念仔細看文件內(nèi)容，她已經(jīng)將會議內(nèi)容和需要關(guān)注的結(jié)果說了個大概。
雍凜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由明媚的蔚藍變成了深藍，會客室里亮起昏暗的燈火，那是顧念為了不打擾雍凜休息，只在沙發(fā)旁開了個小燈看書。
空調(diào)的溫度適中，身上還蓋著顧念特意為他蓋上的毯子，小燈就像一盞淡淡暖意，縈繞在雍凜心頭。
互換身體以來，一路兵荒馬亂，仿佛從未有過如此內(nèi)心寧靜的時刻。
“怎么不去旁邊的辦公室開大燈看？”他伸了個懶腰，聲音添上一絲慵懶。
顧念抬頭：“醒啦？剛想著就看一會兒，沒想到入神了?！?/p>
雍凜注意到她手頭拿著的是一本中英法三語對照的小說。
“你在學(xué)法語？”
顧念點點頭：“沒事就看看，去吃飯嗎？”
雍凜遞了一只手過去。
顧念遲疑片刻，將他拉坐起來。
“這是馮助理給我的，說需要你簽名的文件，下午會議主要說了幾點內(nèi)容，她也都轉(zhuǎn)告我了，論能干，我看她也不比陳莊差。”
雍凜嗯了一聲，接過來看：“她還欠缺一些經(jīng)驗，但假以時日，未嘗不能是另一個林琳?！?/p>
顧念就笑：“你手下的女員工也不少，若她們的男朋友都覺得她們結(jié)婚以后跟著你這么一個英俊老板工作太危險，要求她們辭職，你以后要上哪兒找那么精明能干的下屬，難不成每次等到她們結(jié)婚就重新招人培訓(xùn)嗎？”
換作從前，雍凜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作答，說出諸如“你是我雍凜的女朋友，我有能力讓你過上比常人好百倍的生活，而她們的男朋友沒那個能耐”這樣充滿雍凜式驕傲的回答。
但這次他僅僅是微怔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提起顧寧：“她從醫(yī)院拿了藥，如果順利的話，就不用做手術(shù)，她想讓我明天過去陪她?！?/p>
想起這個堂妹的遭遇，顧念嘆息一聲，誠摯道：“謝謝你，她不知道咱倆的事，你直接拒絕她吧，她應(yīng)該有同學(xué)在本市，實在不行我就聯(lián)系她媽媽過去?！?/p>
雍凜：“她說過現(xiàn)在不想讓家里人知道，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她了。”
顧念蹙眉：“但這樣的話就太麻煩你了?！?/p>
雍凜不悅：“她又不知道你的身體里現(xiàn)在是我，一有事當(dāng)然先想到同在本市的姐姐，你是覺得我會做不好，還是想早點與我劃清界限，才需要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道謝？”
顧寧現(xiàn)在那個狀態(tài)，去陪伴肯定還要幫忙遞水遞毛巾之類，顧念的確覺得以雍凜的性子，不可能去干伺候人的活兒，更何況還是一個跟他沒什么關(guān)系的對象。
不過這話萬萬不能說出口，顧念凝視對方，柔聲道：“我只是怕你累著?！?/p>
作為一個經(jīng)常跟難纏客戶打交道的boutiquesales，當(dāng)顧念要表現(xiàn)出“誠懇”這種特質(zhì)時，也許連美國總統(tǒng)都會被她打動，更何況是雍凜。
透過那張原本屬于自己的臉，仿佛能夠清晰看見顧念正在閃爍著光芒的靈魂，雍凜微微有點不自在，他沒有忽略自己那一瞬間忽然挑動速度加快的心臟，卻拒絕承認對方即使用著自己的身體，還能對他產(chǎn)生影響。
“那就這么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