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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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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謙簡直是怕了魏之遠。

魏謙從來不是能一逃到底的性格,他總是會想方設(shè)法面對問題——鑒于從小到大都是他不扛事就沒人扛養(yǎng)成的習(xí)慣。

可他想破了腦袋,沒想出一個能說服自己的解決方案,只好繼續(xù)想,頭都快爆了。

好在,魏之遠好像也看出來了,那天從水塘回來以后,他就不再一直去糾纏魏謙了,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有時候會出門,有時候會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干活或者開網(wǎng)絡(luò)遠程會議,可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魏謙感覺那小子的存在感雖然不那么強了,卻居然能無處不在了!

魏之遠的眼睛屬于人群中比較大的,普通的睜著看不出來,一笑起來,卻有點桃花眼的味道,眼神一掃能掃一大片,他的目光有如實質(zhì),時時會投注在魏謙身上。

時而溫柔時而專注……這都能忍,忍不了的是,有時魏之遠出來倒個水拿點吃的,都會想起什么不該想的事,這時他的目光會變得很露骨,幾乎都快能構(gòu)成視奸了。

好不容易一個休息的周末,把魏謙“休息”得如芒在背。

終于熬到了禮拜一,魏謙一大早就躲去了公司,這個變態(tài)一樣的工作狂,看著堆得滿桌子的各種要他審閱的報告,竟然松了口氣一樣地心曠神怡了起來。

魏謙去開周一早例會的時候心里還在不爽地琢磨:我怕他干什么?我有什么好心虛的?

正走神,突然一個神色恍惚的人迎面走來,險些和他撞在一起。

魏謙定睛一看,是馬春明,頓時沒好氣地說:“你剛吸完毒???這都什么形象?”

馬春明天生長了張長瓜子臉,尖嘴猴腮的,大眼睛雙眼皮,眼睛還有些外凸,總體來看,可以說是不大符合人民群眾的審美的,好在他平時總是笑瞇瞇的,起碼可以被當(dāng)成個表情親切的金絲猴,倒也招人喜歡。

可他此時不知怎么的,頂著個向陽朝天的毛頭,腳步虛浮,面有菜色,眼眶還通紅,顯得眼睛凸得更厲害了,整個人就成了個大腦袋小細脖的ET。

馬春明含冤帶怨地看了他一眼,成功地讓飽受了一個周末眼神摧殘的魏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然后馬博士吊喪一樣沉痛地對魏謙說:“魏董早?!?/p>

“……”魏謙,“你早?!?/p>

馬春明目光呆滯,失魂落魄地和他擦肩而過。

他的風(fēng)控顧問兼常務(wù)副總馬春明同志,是個非常熱愛工作的人,馬博士始終記得自己當(dāng)年得到這份工作是來之不易的,混到如今這個地步更是如同意外中獎,因此十分珍惜,始終是兢兢業(yè)業(yè)。

可這天晨會,他卻從頭沉默到了尾,整個人處于一種非?;秀钡臓顟B(tài),魏謙詢問風(fēng)控工作的本周安排時,叫了他兩聲,馬春明都沒聽見,最后是坐在他對面的三胖團了個紙團砸中了他的腦門,才算讓魂魄離體的馬博士注意到,周遭還有這么多愚蠢的人類。

馬春明:“啊……我……我沒什么要補充的了。”

魏謙翻了翻眼皮:“我讓你補充了嗎?”

馬春明表情茫然,旁邊風(fēng)控部經(jīng)理連忙語速飛快地替他匯報了工作,好歹是把場面搪塞了過去。

魏謙警告地看了馬博士一眼,沒當(dāng)場掃他的臉,卻在例會結(jié)束后把他領(lǐng)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大魔頭一樣地在辦公桌后面一坐,翹起二郎腿點了根煙,垂著眼皮冷冷地問馬春明:“博士我問你啊,咱今天例會的主題是夢游嗎?”

馬春明溜邊站著,不敢抬頭說話。

畢竟是多年的老部下了,魏謙看見他這幅鬼樣子,多少還是升起了一點人類的同情心,于是下一句稍微緩和了一下語氣,對他說:“要是家里有什么事,你就先回去處理,請兩天假也不要緊的。”

這時,馬春明忽然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地開口問:“……我算事業(yè)有成嗎?”

魏謙:“啊?什么玩意?”

馬春明踉踉蹌蹌地找到一把椅子,一屁股癱坐在上面,開始祥林嫂一樣地一通自怨自艾:“你付給我那么高的薪水,讓我管那么多的事,我有時候都有種自己很成功的錯覺了,可是有什么用?我還是照樣會被拋棄,不管我多努力,還是會被人拋棄?!?/p>

魏謙:“……”

他聽得連煙都忘了往嘴里送了。

馬春明說著說著,就淚如雨下了,眼淚噼里啪啦的,表情上撕心裂肺,聲音上卻沒有嚎啕大哭,只是委屈地小聲哽咽著。

魏謙:“喲,這是跟你老婆吵架了?不會是因為我老讓你出差,影響了夫妻感情吧?”

馬春明終于忍不住,雙肘撐在膝蓋上,兩只手捂住臉,身體弓下去,崩潰了:“我跟她談戀愛三年,結(jié)婚也兩年多了,我知道她人長得漂亮家庭背景好,我是有點配不上她,可這么多年了,只要我有的,她要什么我給她弄來什么,她就是要吃人心,我也能扒開胸口切成片給她炸了……”

“麻煩你換個不那么惡心人的說法?!蔽褐t皺了皺鼻子,聽到這段,早飯有點往上翻。

馬春明充耳不聞:“……可她為什么要背著我和別人在一起?”

魏謙吃了一驚:“什么?你怎么知道?你看見了?”

馬春明擦了一把眼淚:“親眼看見的,我不是昨天晚上剛陪合作方從外地回來嗎,我安排了他們食宿,一路把他們都送進賓館的時候,親眼看見她和一個男的挎著手走進去的,她不知道我昨天回來……我……我在賓館外面站了一宿?!?/p>

他說著,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有點感冒的癥狀。

“你等等,我這有感冒藥,”魏謙從抽屜里翻出了幾包感冒沖劑給他,“在賓館外面站一宿?唉,人家打炮你看門——你說你這不是有病嗎?”

都到了這個情況,這個男人竟然還說得出這么沒有同情心的刻薄話來補刀,馬春明頓時泣不成聲,傷心欲絕。

魏謙擺擺手,把煙捻滅了:“這樣吧,你說說你算怎么辦,離婚?打官司?還是怎么樣?看清楚那勾搭別人老婆的賤人是誰了嗎?要么我找人給你查查?”

“根本不是這么回事!”馬春明的音量高了起來,“我根本不關(guān)心那個人是誰!我這輩子就喜歡過這么一個女人,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所以我不介意我對她十分心意她就只還一分,可她怎么能這么踐踏別人的真心呢?”

“踐踏別人的真心”幾個字好像一支黃蜂尾后針,不輕不重地在魏謙心上刺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魏之遠。

魏之遠從熾烈轉(zhuǎn)為深沉的感情讓魏謙不能接受的同時,還隱約感覺到幾分惶恐——就像是一個平時不怎么招人待見、沒有存在感的孩子,突然之間被萬眾矚目時的那種惶恐。

說個怎么不恰當(dāng)?shù)谋扔鳎粋€常年忍饑挨餓的人,突然被硬塞了兩個人血饅頭,哪怕他心里的道義再怎么排斥,再不肯吃,也會珍而重之地放起來,不會隨手丟掉。

馬春明:“你當(dāng)年為什么要把我留下來呢?是因為我長得像猴子,好玩嗎?我根本一無是處?!?/p>

魏謙被他這一嗓子嚎得回過神來,尚且心不在焉,只是干巴巴的安慰了一句:“行了,又不是你的錯,別在這妄自菲薄了?!?/p>

馬春明聽出了他的安慰,知道他能不落井下石、并且發(fā)揮出這種水平已經(jīng)相當(dāng)不錯了,于是沖魏謙凄凄慘慘地一笑:“謝謝你。”

隨即笑容消失了,只剩下了凄凄慘慘:“你不會理解我們這些失敗者的,被拋棄的人就像全盤都被否定,我不是恨她,也不是覺得傷了男人的自尊,我……我找不到我自己存在的意義……”

馬春明說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魏董,我請兩天假。”

魏謙聽出了一點其他的意味,忙說:“哎,你等等,回來!”

可是馬春明好像真的心如死灰了,沒聽見一樣,行尸走肉地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魏謙只好掛內(nèi)線電話給小菲:“你叫人……嗯,就馬總那助理吧,這兩天多看著他點,我怎么覺得他這是要買根麻繩吊死的前奏?”

過了一會,小菲敲開了他辦公室的門,手里拿著一件外套:“馬總那邊我叫人看著了?!?/p>

魏謙盯著她手里的東西看了一會:“好像是我的衣服?”

“嗯,剛才小遠送來的,說下午降溫?!毙》瓢岩路煸陂T口,“好幾年沒見了,我剛才都沒敢認(rèn)。”

小菲一邊說,一邊從抽屜里翻出一個茶包,訓(xùn)練有素地拿起魏謙的杯子,替他沖了杯熱氣騰騰的茶;“馬總那事我聽說了,他老婆是挺不厚道的。其實對于有的人來說,愛情就像是小時候那種家庭親子關(guān)系的高級復(fù)制品,突然失去了,就跟被小孩被父母扔了一樣,想想都覺得痛不欲生?!?/p>

魏謙:“……小孩被父母扔了?這都哪跟哪?”

小菲聳聳肩:“當(dāng)然不是所有人都這樣,不過確實有一部分人就是有那種感情,可能是因為真的感情深吧,在一起時間長了,就容易特別依賴對方,像個笨拙的小孩或者小狗一樣拼命討好……馬總脾氣多好啊,我都覺得他怪可憐的,屁顛屁顛地圍著他女人轉(zhuǎn),以為自己在外面那么努力都是為了她,結(jié)果人家壓根不稀罕,一腳就把他踢開了?!?/p>

她說話繪聲繪色的,魏謙腦子里不由自主地就浮現(xiàn)出一個場景,馬春明在深秋的夜里,蔫頭吧腦地夾著尾巴,縮脖端肩、竹竿一樣風(fēng)雨飄搖地在賓館門口站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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