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勛問：“為什么這么問？怎么把自己說的這么可憐？”

“是我問的太直接了么？”俞輝說，“我只是……”

褚勛問：“害怕自己會突然失業(yè)？”

“無論是突然失業(yè)還是突然……唔……”俞輝的表達(dá)能力似乎沒辦法把他現(xiàn)在的想法說清楚，只能含糊道，“反正都挺突然的?！?/p>

褚勛說：“也許是我不應(yīng)該把沒有任何結(jié)果和決定的話說出來。不過你也不要太擔(dān)憂，就算我離開了，我也會幫你安頓好的，你放心。浣浣就很喜歡你，他那里也很缺人，你可以……”

俞輝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讓你給我做什么保證。我很擔(dān)心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p>

“你還記得那天我問你的問題么？”褚勛說，“我問你對自己的未來有沒有什么規(guī)劃，你怎么說的？”

“我說我不知道?！庇彷x的聲音低了下來，“我沒有騙你，我確實沒什么大的規(guī)劃，沒有什么特別想做的事情。你說你的人生沒有意義，那我這樣的人算什么？”

褚勛說：“你是你，我是我?！?/p>

他這句話讓俞輝感到有點難過。俞輝在褚勛身邊這么久，同吃同住，也算了解對方。褚勛只是看上去溫柔禮貌，但這只是良好的教育和家境帶給他的教養(yǎng)。他的骨子里是一個很淡漠的人，除了自己認(rèn)為重要的人和事，其他一概不關(guān)心。對他付出耐心也好感情也好，能夠得到的永遠(yuǎn)只有一個像是標(biāo)準(zhǔn)答案的回應(yīng)。

俞輝以為，至少褚勛能夠?qū)ψ约荷陨杂幸恍┎煌?，但從剛剛的答案來看，他也沒有什么不同。

你是你，我是我。

所以褚勛可以為了迷茫的人生而自怨自艾傷春悲秋，仿佛去思考這件事本身就很有意義。他是特立獨行的，俞輝這樣的小角色對于人生的毫無規(guī)劃的樣子跟他比是不同的。

初春的夜晚的冰涼氣息讓俞輝的腦子的溫度逐漸降了下來，他看了看褚勛，褚勛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忽然沉默了。他內(nèi)心苦笑，覺得褚勛想必是覺得他剛剛那句話沒有什么問題。仔細(xì)想想，他確實也怪不了褚勛什么，自己從頭到尾普通至極，出身在普通的家庭，從小到大，沒逃過課沒上過重點班，沒早過戀沒打過架，庸庸碌碌地畢業(yè)之后也全無計劃，盲目的投簡歷，自己會做什么就做什么，然后就到了褚勛這里。

助理做很多年之后會做到什么程度呢？俞輝似乎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很多北漂的人會把買車買房當(dāng)做自己畢生奮斗的目標(biāo)，可俞輝連這個目標(biāo)都沒有，他的物質(zhì)需求沒有那么多，所以奮斗的根本動力，他是沒有的。他看不到十年之后的世界，能想到的所謂計劃，也僅僅是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后天要跟什么合作方對接，水電費有沒有按時交，今天的事情不要拖到明天再做。

跟褚勛那種憂心忡忡想要確定自己今后一生的計劃比起來，俞輝確實是胸?zé)o大志了。不過，他還沒有為自己擔(dān)心什么，褚勛一個不用奮斗就已經(jīng)擁有了別人奮斗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的人在憂慮什么呢？

“你怎么了？”褚勛說，“生氣了？”

俞輝說：“沒有?！?/p>

褚勛說：“你就是生氣了，因為我那句話么？”

俞輝強調(diào)：“我說了我沒有?！?/p>

“那你現(xiàn)在被開除了?！瘪覄渍f，“你走吧?！?/p>

“……”俞輝愣了一下，當(dāng)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好像很難以接受，露出了十分難堪的表情。

褚勛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看著他。

俞輝低下頭，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到自己做錯過什么事情，難道連自己高不高興褚勛都要管么？

“我沒有開玩笑?！瘪覄渍J(rèn)真地補充說。

俞輝縮在衣服里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他咬了一下嘴唇，終于忍不住道：“憑什么？”

褚勛說：“沒什么憑什么。”

俞輝就像沒聽見一樣，道：“你憑什么突然跟我說這種話？我哪里不對么？我高不高興關(guān)你什么事？我伺候好你不就可以了么？我知道你其實根本看不上我這種人，但是你為什么要把你自己的任性加到我身上來呢？”

“不是任性，小輝?！瘪覄渍f，“你有沒有想過離開我之后可以找一個更好的工作？一個更有前途更有未來的工作。你現(xiàn)在不考慮這些，那以后呢？你現(xiàn)在沒有女朋友，以后不會有么？談戀愛結(jié)婚怎么辦？你父母現(xiàn)在身體健康，那以后呢？他們總會老的。你難道還要繼續(xù)這樣下去，以后再后悔為什么年輕的時候沒多賺點錢么？你看周唯贏，他為什么敢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因為他已經(jīng)攢夠了人生財富，他沒有什么后顧之憂?！?/p>

“那你呢？”俞輝問，“你什么都有，你還規(guī)劃個什么勁兒？你是閑得沒事兒干么？”

褚勛說：“小輝，我說過了，我跟你不一樣?！?/p>

“有什么不一樣的！你是比我多條胳膊還是多條腿？”俞輝說話有點急，語速和音量都提升了一點，跟平時那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有點不同，“問那么多‘意義’很重要么？你是為了‘意義’活著么？你問我的人生規(guī)劃是什么，我現(xiàn)在想一個可以么？我的目標(biāo)就是得過且過，隨波逐流，碌碌無為的過一輩子，然后順其自然的老死！這樣可以么？”

老實人發(fā)脾氣的殺傷力是很大的，俞輝說完之后直喘氣，褚勛有點懵，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著俞輝。這番話說完，俞輝覺得自己好蠢，說這些沒用的做什么？不過，反正褚勛都要開除他了，他也沒有什么好顧及的了。

他也沒有想以后要跟褚勛做朋友，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褚勛連周唯贏都看不上，也不會看得上他。

沒想到褚勛忽然笑了出來，用手摸了摸俞輝的頭，說：“如果我告訴你，我就是在逗你玩，你會不會更生氣？”

俞輝瞪大眼睛：“什……什么？”

“我沒有要開除你?！瘪覄渍f，“隨便說說的?！?/p>

俞輝還是一臉狀況外地表情瞪著褚勛。

“對不起。”褚勛歪了一下頭，“我看你不高興，但是你又不說為什么。你總是什么都不說，我不清楚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有什么反應(yīng)，原來，你也會講這么多話呀?！?/p>

俞輝被褚勛這么擺了一手，頓時覺得感覺糟糕透了，褚勛就是為了這么個結(jié)果，就會跟他說那種很嚴(yán)重的話么？他覺得無奈，也有點無力，不想理褚勛，轉(zhuǎn)頭就走了。

“小輝！”褚勛跟在后面，“你干嘛啊？”

“我被開除了?！庇彷x說，“我自由了，干什么跟你沒關(guān)系?！?/p>

褚勛說：“我跟你開玩笑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