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方浣說，“干嘛說人家是死德行！”他努力維持自己的人設(shè)，可他騙不了褚勛。說完這句話之后方浣自己也覺得很尷尬，揉著眉心說：“產(chǎn)品要上線了，很多事情要忙，壓力很大，也很累。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p>

褚勛說：“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我講?！?/p>

“嗯，肯定跟你講?！狈戒叫Φ溃拔艺娴臎]什么，挺好的，都說了是上線焦慮癥。第一次做，總怕做不好，讓信任我的人失望，讓討厭我的人看笑話?！?/p>

“不會的?！瘪覄着呐姆戒降募绨颍澳阕龅囊呀?jīng)很好了。”

“是啊，花了我那么多錢呢?！狈戒介_完笑道，“還有一大筆違約金要賠，哥，你可別放我高利貸，我還不起，現(xiàn)在一分錢都不剩了。要是產(chǎn)品砸了，我估計我得投河自殺了。你覺得什么新聞標題比較符合？美妝博主創(chuàng)業(yè)失敗身負巨額債務(wù)無力償還自殺躲債？”

“別說這點有的沒的?！瘪覄渍f，“我對你最大的容忍就是借錢不問原因，你好好的就行了，知道么？”

方浣說：“你們怎么一個兩個都讓我好好的？我還不好么？我馬上就要自由了，有事業(yè)還有貓，單身貴婦一個，多少人羨慕不來的生活，好到什么樣兒才算好？再包養(yǎng)個小狼狗么？行了，哥，我老大不小了，懂事兒的?！?/p>

俞輝沒打擾他們兩個人聊天，一直在旁邊跟浣浣玩。褚勛不喜歡這個貓，他覺得長得不好看，不懂方浣為什么要養(yǎng)。俞輝倒不看顏值，覺得小動物都很可愛。只是浣浣好像不想跟人玩，總之趴著，無精打采的樣子。

“他怎么這么沒精神??？”俞輝問方浣，“小貓不是很活潑的么？”

“有么？”方浣?jīng)]養(yǎng)過貓，回憶了一下這幾天，說，“它好像這幾天不太有動力的樣子，不怎么愛吃東西，也不愛動。”

俞輝說：“是不是生病了？你帶它去看過么？”

“沒有，貓很容易生病么？”方浣問。

俞輝搖頭：“不知道，但是看它身體也不是很強壯的樣子，小動物很容易因為環(huán)境的改變生病的。”

“好，那我回頭帶它去看看?！?/p>

方浣嘴上這樣說著，但是忙起來就把這個事兒忘了。等他再想起來這件事兒的時候，發(fā)現(xiàn)浣浣的情況很不好。方浣這才找急忙慌地去醫(yī)院，經(jīng)過一系列檢查和等待，得到了一個非常糟糕的消息。

醫(yī)生說，浣浣得了貓傳腹。

方浣不知道這是什么病，聽上去似乎沒什么，隨著醫(yī)生的詳細解釋，他覺得自己一點一點陷入冰窟。這種病對于貓來說，死亡率幾乎是百分之百，除非身體底子極好的才能挺過來，但這是很少數(shù)的情況。

方浣慌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拉著醫(yī)生說了點什么，只知道醫(yī)生說會盡力救治。那家寵物醫(yī)院是方浣能找到的最好的醫(yī)院，離自己家也不遠，左思右想之后決定把浣浣留下來住院，免得來回奔波讓病情加重。

他很自責，覺得是因為自己不關(guān)心浣浣才把它搞成了這個樣子，他沒有任何飼養(yǎng)動物的經(jīng)驗，也沒有認真學習了解過。如果俞輝最開始提起來的時候自己就帶浣浣去醫(yī)院，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這種情況？他好不容易才決定舍棄跟周唯贏有關(guān)的一切，從新開始好好生活，他會有一只不好看但是很溫柔的小貓，這是他們的緣分，他把它從車底下救出來時就注定好了的。放在小說里，他和浣浣都應(yīng)該開始過上幸福的生活才對。

但這不是小說，哪怕花費多少金錢和精力救治，浣浣的身體每況愈下，每天大部分時間都趴在籠子里不動彈。方浣求醫(yī)生想想辦法，花多少錢都沒關(guān)系，他有錢。醫(yī)生理解方浣的心情，但這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

方浣連工作都不想做了，恨不能天天呆在醫(yī)院里陪著浣浣。他總覺得，浣浣是自己全部的精神寄托，他一定要很努力很努力地留下它才可以。

生活的陰云漸漸籠罩了方浣，在他不知不覺的時候，天空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這日，方浣早上醒來照例去醫(yī)院，一打開手機，里面的信息就爆炸了。一群人問他到底發(fā)了什么，是不是有人搞他，現(xiàn)在到底什么情況。方浣不明所以，張明知的信息剛剛發(fā)來，被頂?shù)搅俗钌厦妗?/p>

張明知甩給他一個地址，問他這是什么。

方浣點進去看，頓時氣血上涌頭腦發(fā)熱，可是臉和嘴唇卻失去了顏色。

這是今天最熱門的消息了，簡直轟動圈內(nèi)圈外。一個小號爆炸出來一張照片，非常嘲諷地表示，成天內(nèi)涵這個丑那個low，自己本質(zhì)上不也是個丑八怪？丑真的不要緊，但是吹捧自己盛世美顏還騙粉絲消費粉絲，那可是罪大惡極了。人丑有藥醫(yī)，心丑可沒得救，怪不得從來不敢卸妝。聽說產(chǎn)品要發(fā)布了？不是給你送流量炒話題，只是想問問你，從粉絲那里騙來的錢香么？

下面九宮格截圖滿滿當當，基本都是方浣給人打嘴炮時的對話，非常尖酸刻薄，不結(jié)合語境單獨看的話，路人都會覺得這人實在是爛透了。

九宮格中間放著一張一寸照片，里面的人是個學生模樣，一半臉是正常的，另外一半臉則被紅紅紫紫的顏色覆蓋著，像是被火燒過的新鮮疤痕，也像是把皮膚表層撕開露出了下面猙獰潰爛的血肉，有的部位還有微微的腫塊。這面積從眼下開始覆蓋了大部分臉頰，到下巴的位置還有褐色的胎記。

無論是誰看到這樣一張臉，第一個反應(yīng)都是覺得不適，覺得丑陋，會產(chǎn)生很強烈的抵觸心理。

方浣愣愣地看著屏幕，所有人都是驚恐的，他卻稀松平常，因為這就是他卸妝之后從鏡子里看到的自己。

他沒有什么表情，沒有回復任何人的信息，把手機抄進口袋里，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似的走出家門。他仍舊畫著精致的妝容，絕對看不出來任何異樣。

按照原定計劃，他來到醫(yī)院，跟醫(yī)生打過招呼之后就去看浣浣。他蹲在籠子前，用手指逗了逗浣浣，浣浣意外地用頭拱了拱他的手指，方浣笑了笑，覺得事情好像沒有那么糟糕。

可是沒過多時，任憑他怎么叫浣浣，浣浣都趴在那里不再動彈了。方浣心里升騰起了不安的情緒，他去叫醫(yī)生，醫(yī)生看過之后嘆了口氣，告訴他浣浣已經(jīng)回喵星了，讓他節(jié)哀順變。

方浣不敢相信，他拉著醫(yī)生說浣浣怎么可能死呢？它剛剛還在跟他玩。這種場面醫(yī)生見得太多了，他安慰了幾句方浣，方浣不聽，他用手觸碰貓，可是無論怎么努力，貓都沒有睜開過眼睛。

他把手指探到貓鼻子前，沒有呼吸，沒有溫度。他只覺得天昏地暗，眼前的世界逐漸變成碎片，一點一點分離崩塌。一切都很輕很慢，沒有一丁點聲響，腦中反復出現(xiàn)一段話。

“你愛過希望過，但沒有結(jié)果。

你追求過而且?guī)缀踝プ?，但世界比你更快?/p>

現(xiàn)在，你終于能見到你的幻影了。”

方浣呆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沒有大哭大鬧，仿佛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