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丈夫上班提著的是公文包，您丈夫上班提著的是顆腦袋，還有你那顆心。每天忐忑不安的在地上等著，聽到風雨聲緊張，聽到雷鳴更緊張。聽著聽著，忽然沒有飛機引擎的轟鳴聲，心就蹦的滿頭亂飛，的確不容易?！碧镂慕c了點頭，感同身受地嘆道。

方瀅走了過來，一臉痛苦地喃喃自語道：“是啊，沒有不想靠著自己男人肩膀撒撒嬌、發(fā)發(fā)嗲的女人，可了嫁個長翅膀的不但靠不上，還必須長出一副和男人一樣的肩膀。里里外外，福喜喪嫁，酸甜苦辣一人承擔，一人品嘗。就是正在掉眼淚，一看他進家門眼里揉進了沙子，生怕影響他的情緒，生怕分了他的心思，生怕他帶著煩惱上天出事?！?/p>

客廳里一片寂靜，沉默了好一會兒后，田文建突然抬頭問道：“很可惜您還是選錯了職業(yè)，在我看來心理醫(yī)生是一個跟人性中的魔鬼打交道的職業(yè)?！?/p>

這家伙還真有幾分道行！方瀅暗地里贊了一個后，宛然一笑道：“我在療養(yǎng)院工作，面對的都是飛行員。不需要像地方心理醫(yī)生那樣，整天面對那些情緒沖動的病人。更用不著面對變態(tài)病人、容易移情的病人、自殺傾向的病人、以及那些社會傾向的病人和施虐狂?！?/p>

“巧了，我不是一個好士兵，你也不是個稱職的心理醫(yī)生?！碧镂慕ㄗ讼聛?，搖頭苦笑道：“方醫(yī)生，盡管這里比小黑屋的環(huán)境好，可我還是感覺那兒呆著舒服。有什么問題您盡管問吧，我想我應該相信您?！?/p>

方瀅捧起紙筆，循循善誘地說道：“小娜告訴我你常做被困在隧道里窒息的噩夢，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是個沒有安全感的人。因為在心理學上隧道是女性的象征，你想返回母親**得到原始的庇護，但你又不想讓自己變小，你處于矛盾之中?！?/p>

“你可以這么認為，但這似乎算不上是什么心理疾病?！?/p>

“當然不是。”方瀅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筆，繼續(xù)說道：“小娜還告訴我，你輟學那年還裝神弄鬼的給人算過命。”

“小丫頭就是好騙，三句好話一說什么都往外抖?！弊炖镫m然是這么說著，但田文建臉色看不出一絲責怪的表情。

“其實你并不是為了騙錢，只是因為你沒有自信，才用這種方式來鍛煉自己的膽量，為將來成為新聞記者做準備。”方瀅放下手中的紙筆，一副信心十足地樣子，繼續(xù)說道：“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你應該還有一個心理學方面的老師?！?/p>

田文建微微的點了下頭，不無得意地說道：“去算命的人都是運氣不好或者不自信的人。只要稍有點心理學方面的常識，蒙他們那些幼稚的人是綽綽有余。方醫(yī)生，如果您去擺攤算命，肯定比我干得還漂亮。至于心理學老師我是沒有，只是看過幾本心理學方面的書籍罷了?！?/p>

“你很勤奮，也很努力?！狈綖]看了一眼手中的筆記后，突然笑道：“看那些時尚雜志，研究女人穿什么衣服、用什么香水、用哪種提包、做哪種發(fā)型，是不是想通過這些外部特征來判斷人家的內(nèi)心世界？”

“書上是這么說的，但我感覺沒什么大用。”田文建并沒有否認，而是頗有遺憾地感嘆道：“也許是西方的心理學研究太超前了，他們那些經(jīng)驗根本就不適用于中國?！?/p>

“為了當好一個記者，你可是下了點功夫??！”方瀅沉思了片刻之后，似笑非笑地說道：“不過也只有這樣，才能讓一個從山里出來的小伙子，一年之內(nèi)變成八面玲瓏的人?！?/p>

田文建長嘆了一口，苦笑著說道：“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我是特別用功，現(xiàn)在想來的確有點過分了。”

見田文建已經(jīng)敞開了心懷，方瀅便趁熱打鐵地問道：“小田，你之前的職業(yè)是不是像外科醫(yī)生那樣，開始都秉著救死扶傷的精神，熱情、積極、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但長年累月地面對鮮血淋漓的手術(shù)臺，感情就麻木了，甚至變得像冷血動物一樣失去了同情心？”

“職業(yè)的倦怠，良知的枯竭，以及對人性陰暗的恐懼，常常使我陷入不眠的煎熬?！碧镂慕ǔ了剂似毯螅荒樛纯嗌袂?，凝重地說道：“鄭小蘭你應該聽說過吧？其實比她慘的人還有很多很多?？炊嗔耍簿吐槟玖??！?/p>

“可你是一個攝影師，是個追求完美的理想主義者，同時你還出生在一個淳樸的家庭，這讓你在現(xiàn)實和理想中一直掙扎。而小娜就是你心靈的港灣，是你心目中的天使。”方瀅站了起來，舉著小娜那張新生報到時的照片，咄咄逼人地說道：“你深愛著她，呵護著她，希望她永遠那么純潔，永遠那么可愛?！?/p>

田文建接過照片，深情的端詳著小娜過去地樣子，想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地說道：“所以我不允許梁貴山欺負她，所以我要狠揍他一頓，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我不滿意！”方瀅搶過照片，冷若冰霜地說道：“梁貴山僅僅是握了下她的手，并不足以使你這個冷靜得不能再冷靜的人大打出手。你之所以動手打人，因為你潛意識里根本就沒把梁貴山當成軍官，或者說壓根就瞧不起空d師所有的軍官。”

方瀅這番話如當頭棒喝，田文建頓時懵了?？粗歉鄙癫皇厣岬臉幼?，方瀅繼續(xù)說道：“我看過你筆記本電腦里的瀏覽記錄，全是有關(guān)于空軍戰(zhàn)斗力方面的資料。比對分析后你對空d師很失望，對軍官更沒有任何好感，甚至于感覺打他們是應該的?！?/p>

田文建猛地站了起來，緊盯著方瀅那張秀麗的臉龐，冷冷地道：“事實上我對飛行并不感興趣，只是陳紅軍走后第二天鬼使神差的研究了半天。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超音速戰(zhàn)斗機是什么玩意？稍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那是比高空懸崖走鋼絲危險系數(shù)還要大的玩意。

駕駛技術(shù)、飛機品質(zhì)、瞬息萬變的天氣、繁博精細的地面保障……一顆螺絲釘松動就可能導致飛機發(fā)動機空中停車，一粒沙塵就能引起發(fā)動機空中起火，一只飛鳥撞擊就能使飛機凌空爆炸！美軍十個月內(nèi)就摔掉了61架飛機，而空d師竟然連續(xù)九年都沒發(fā)生過一起事故。九年安全，嘆為觀止?。　?/p>

“你還知道些什么？”

飛行事故是飛行事業(yè)的一部分，沒有事故就沒有戰(zhàn)斗力?？墒鹿蕦涨诩覍賮碚f卻是驚天夢魘。盡管方瀅早就猜測到田文建心中的不滿，但親耳聽到后還是頹然而坐，臉色剎那間變的刷白刷白。

“我還知道不少國家的野戰(zhàn)機場連指揮塔臺都沒有，就在跑道頂頭撐一竿涼傘，安排個信號員必要時打信號彈警示飛機緊急復飛?！碧镂慕ɡ浜吡艘宦暫螅^續(xù)說道：“王牌師飛行員起飛降落還要指揮員保姆似地絮絮叨叨提醒，這真是天大的笑話！那些百戰(zhàn)余生的老兵們說得對，咱們這個師就是好吃好喝，唱歌跳舞，一到戰(zhàn)時不挪窩的金絲雀。

價值三億多一架的三代戰(zhàn)機，幾千人天天伺候著，幾百萬一個場次的天天飛著……飛什么呀？飛給誰看？好天氣飛直線湊時間、飛時間混資歷、戰(zhàn)斗力換安全、安全換烏紗帽，這個部隊的軍官值得我尊敬嗎？”

看著方瀅瑟瑟發(fā)抖、手足無措的樣子，田文建深吸了一口，唉聲嘆氣地說道：“我就一大頭兵，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也輪不著我操心，我也懶得去操那份閑心。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分析得很對，我潛意識里的確帶點這方面的情緒，就當是老百姓發(fā)泄下心中的郁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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