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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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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當(dāng)百姓人家開始捋下枝頭的榆錢做榆錢飯時,廢太子魏臨也正式遷出了東宮。

但出乎許多人的意料,魏臨并未遭遇囚禁的命運,反而被皇帝賜住長秋殿,封思王。

這個封號很耐人尋味,因為魏國的王爵都是以郡縣名來冊封,譬如將樂王魏永,益陽王魏善,安慶王魏邁等等,像魏臨這樣的爵位,也就意味著空有名頭而無封地。

而且,思也算不上什么好字。

外內(nèi)思索曰思,追悔前過曰思。

寓意再明顯不過,皇帝讓廢太子當(dāng)這個思王,肯定是懲罰,而非獎賞。

可要說皇帝徹底厭惡了前太子,又有些不對。

因為魏臨被賜住的長秋殿,原先是永康帝當(dāng)太子時曾住過的,雖非名正言順的東宮,但也有著類似潛邸的地位,規(guī)格比別處要略高一籌。

永康帝登基之后,此處就空了出來,平時還會有人經(jīng)常打掃,魏臨隨時可以入住。

正因為長秋殿非同一般的寓意,這么多年來一直空著,也從未有人入主,然而現(xiàn)在皇帝卻將其賜給了思王。

這個舉動讓許多人都摸不著頭腦。

思王到底是徹底被厭棄失寵了呢,還是陛下依舊對他抱著期望,復(fù)位指日可待?

自然,誰也沒有膽子去詢問皇帝,可這并不妨礙大家浮想聯(lián)翩,揣摩帝心。

那些原本想要投機益陽王的人也不敢再妄動,一時間,竟出現(xiàn)難得的平靜。

四月初八,那位在廷上死諫勸阻皇帝廢太子的太傅朱襄,因傷勢過重,終是在府邸不治而亡。

因他那日在廷上近似威脅的舉動,皇帝惱怒萬分,但朱襄是名宿大儒,又是他親自任命的太傅,人家為太子說話也是盡忠職守,無可指責(zé),皇帝只能忍氣捏著鼻子派太醫(yī)為朱襄診治。

然而這老頭子死了,皇帝心里頭還憋著一股火呢,既然不好對朱襄發(fā),就悉數(shù)發(fā)在他留下來的子孫身上,隨便找個罪名,朱家一大家子都被流往黃州去了。

解決了朱襄這個出頭鳥,再東敲一棍西敲一棒,□□的勢力頓時如同一盤散沙,頃刻瓦解。

皇帝在處理巫蠱案的后續(xù)上,表現(xiàn)出與漢武帝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這種不同不僅體現(xiàn)在他沒有對太子趕盡殺絕,還在于他也同樣限制了支持益陽王那一派的勢力。

最直接的體現(xiàn)就是劉貴妃其父原本任大理寺卿,結(jié)果被皇帝以年高為由,請其致仕,又將其子,也就是劉貴妃之兄從城門郎遷為中州司馬,直接給調(diào)外地去了,明升暗貶。

這一招敲山震虎,釜底抽薪,成功地讓所有人都暫時消停閉嘴了。

世界清靜了。

為了安撫劉貴妃,表明自己對她并未失去寵愛,永康帝忙于運用帝王心術(shù)玩弄各方平衡,在后宮之中頒下種種賞賜,且不必一一細(xì)說。

京城中則逐漸平靜下來。

太子被廢的詔書經(jīng)由各州各縣傳遍天下,百姓們或許會議論一陣,可議論過了,該過的日子還是要過。

四月中旬時,顧家也迎來了焦太夫人的五十八歲壽辰。

這陣子發(fā)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先是益陽王墜馬,而后又是巫蠱案,大家還沒來得及從驚嚇中醒過神來,卻又被廢太子砸得暈頭轉(zhuǎn)向。

有鑒于此,焦太夫人更不愿意大操大辦,只讓布置幾桌酒菜,自家人關(guān)起門來喝幾杯也就算了,既低調(diào)又不招人注意。

顧家人口不算多,三代加起來也就二十個人不到,長輩們一桌,小輩們一桌足矣,焦太夫人看見兒孫滿堂的情景,面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

桌上菜肴流水般地端上來,顧經(jīng)他們依次給焦太夫人敬酒,然后就輪到顧凌顧琴生他們這些小輩。

焦太夫人端著酒杯,誰上來敬酒說吉祥話,她都只是笑著將酒杯沾唇,淺嘗則止,連長孫顧凌和小焦氏聯(lián)袂敬酒都不例外,唯有顧準(zhǔn)顧堯兩個小孩兒上來作揖說吉祥話時,她笑瞇了眼睛,把手中的酒杯滿飲而盡,可見老人越是上了年紀(jì),就越喜歡小孩兒。

席間氛圍頗為熱鬧,顧香生他們幾個小輩年紀(jì)相仿坐在一塊,東拉西扯,倒也不愁沒有話題。

雖然大家平日里不算太親近,尤其是長房和二房之間,因長輩們多有齟齬,當(dāng)晚輩的自然也就不可能親密無間,不過這些齟齬其實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說起來,顧家已經(jīng)要比其它公卿世家來得安定許多,上有焦太夫人坐鎮(zhèn),底下的人有再多心思也翻不出太大的風(fēng)浪。

李氏雖然虎視眈眈總想著取代長房的地位,但焦太夫人雖然偏愛幼子多一些,卻并未將偏心延伸到這個兒媳婦身上,所以她也沒能占到多少便宜,再說李氏此人,充其量只有些小毛病小脾氣,說壞也壞不到哪去,干不出來背后使計耍陰招這種事情,再有個不錯的家世,是以當(dāng)初焦太夫人才會讓她嫁給顧國。

總而言之,眼下的顧家,雖然不如程、嚴(yán)兩家煊赫,但總算稱得上安穩(wěn)。

若是這樣的日子能繼續(xù)過下去,倒也是不錯的選擇。

從顧凌娶小焦氏來看,依顧香生的揣度,焦太夫人很可能沒有讓顧凌在仕途上走得更長遠(yuǎn)的意圖,否則肯定會給他找一門外家得力的親事。

如果顧凌將來自己爭氣,那固然很好,就算顧凌平平庸庸,那么也不會招禍,而且顧琴生如果能夠嫁給王令,或許未來還能拉顧凌一把。

當(dāng)然,這全是顧香生的猜測,至于到底準(zhǔn)不準(zhǔn)確,那就只有焦太夫人自己才知道了。

就在她走神的當(dāng)口,顧畫生也在問小焦氏:“嫂嫂,大兄那侍妾這胎,懷的是侄子還是侄女,請大夫來診斷過了么?”

小焦氏笑道:“大夫說,興許是龍鳳胎?!?/p>

其他人都吃了一驚,紛紛七嘴八舌問起詳細(xì)情形,雖然桌上坐的大多是未婚少女,不過彼此都是一家子,倒也不必講究那么多,顧琴生因為快要嫁人了,對這件事更關(guān)注一些,既好奇又有些難以啟齒,反而是顧畫生百無禁忌,把顧琴生想知道的都搶先一步問出來了。

顧香生打趣顧凌:“大兄這就要當(dāng)父親了,可一次想好兩個名字了?”

顧凌笑而不語,實際上也是年紀(jì)輕面皮薄,有些不好意思了。

就在這時,一名婢女匆匆過來,彎腰對小焦氏耳語一番。

小焦氏微微蹙眉,對眾人道:“黃氏有些不適,我先去瞧瞧,少陪了?!?/p>

黃氏便是七夕的姓氏,她雖然身份不顯,但如今小焦氏未有生育,七夕肚子里的孩子就有了些特別的意義,小焦氏自然要將她照顧好。

顧凌原想跟去,又覺得不太合適,就對小焦氏說:“今日是祖母壽辰,若是不嚴(yán)重,能不請大夫就盡量不要請,免得掃了她老人家的興致。”

小焦氏應(yīng)了下來,帶著婢女先行離開了。

眾人也沒當(dāng)回事,繼續(xù)吃喝說笑。

顧香生則專心致志地喝湯。

這道湯碗的做法有些復(fù)雜,要先去牛羊骨熬足十二個時辰制成高湯,然后取出生不超過一個月的小羊羔三只,片其肉,在湯鍋再度滾沸之后將羊羔肉下鍋涮熟再撈起,羊羔肉可以先裝盤蘸醬料吃,高湯則再放入香菇、云耳等素菜增味,最后取一豆腐,切成細(xì)絲,再放入盛好的湯碗里,任豆腐絲在湯里緩慢舒張,如同一朵花在水中盛放。

最后一道程序?qū)N子的刀工要求很高,一個刀工高明的廚子可以將豆腐絲切得極細(xì),看似粘連,但只要一入水就立馬悉數(shù)化開,顧家老廚子是自老國公在時就在顧家了,如今又將手藝傳給了徒弟,但因這道湯點做法繁瑣費時,一般也只在宴席上才做,上回連顧準(zhǔn)生日,廚房都沒有做這道湯。

顧香生卻是極愛吃的,每回都要細(xì)細(xì)品味。

顧畫生最近沒顧得上奚落顧香生,只因小焦氏的到來讓她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加上李氏現(xiàn)在時不時又總愛挑長房的刺,顧畫生有限的戰(zhàn)斗力難免就被分散了,顧香生不再是她唯一的目標(biāo)。

照理說,小焦氏是她的親嫂嫂,顧畫生應(yīng)該和小焦氏聯(lián)合起來找顧香生的麻煩,那樣才符合一般內(nèi)宅后院爭斗的常理。

但一來,焦太夫人挑孫媳婦的眼光還不錯,小焦氏不是個喜歡糾結(jié)雞毛蒜皮小事的性格,跟顧畫生的性情也合不到一塊去。

二來,興許是出于姑嫂天敵的心理,顧畫生對小焦氏也不大看得上眼,很有些橫豎都要挑毛病的意思。

顧香生自然樂得輕松,雖然每次跟顧畫生斗嘴,自己少有敗陣,但動嘴皮子也是個累活,若是許氏在旁邊,定還要倒向顧畫生那一邊,反過來指責(zé)她的不是。

顧凌和顧準(zhǔn)顧堯他們年紀(jì)差距太大,實在聊不到一塊去,就跑到焦太夫人那一桌去陪長輩說話了。

顧眉生顧樂生姐妹倆則一如既往,坐在一處,腦袋挨著腦袋喁喁私語。

“阿隱,上回你送我的那株花枝,我已經(jīng)依照你說的法子種下去了,可這兩天有些沒精打采的,我擔(dān)心會沒法成活,回頭你去我那兒幫我瞧瞧?!?/p>

顧琴生蹙著眉擔(dān)心道,一雙長眉似彎非彎,我見猶憐,連顧香生看了都很想伸手為她撫平,也難怪王令那樣的風(fēng)流郎君會想要娶顧琴生為妻。

顧香生笑道:“好,不過近來天有些熱了,大姐姐白天時別讓它被曬得太厲害,可以用竹簾遮擋著,夜晚再放院子里承露,這樣會好些?!?/p>

顧琴生開心道:“那我回去就試試!”

對琴生和香生二人好像忽然之間走得很近這件事,顧畫生很不理解,她也曾向長姊提出抗議,表示顧香生跟她們并非同母所出,讓顧琴生不要對她太過親近,結(jié)果卻被顧琴生一句話給堵了回去:你若也能像四娘那樣大方懂事,我也就不必替早去的阿娘為你操心了。

顧畫生當(dāng)時氣得甩頭就走,整整三天沒和顧琴生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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