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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大白

夏子凌屏息凝神，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將手中鐵棍握得死緊，隨時準(zhǔn)備抵擋未知的危險。

然而幾秒后，他卻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動作，便被人扼住了咽喉，一個清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夏子凌，你果然厲害，你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掐住自己脖頸的手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對方動作如此之快，果然不是凡人，然而夏子凌卻沒有半絲膽怯，輕輕一笑道：“如此拙劣的手段，若不是用計之人太遜，便是想要主動引我過來吧？”

“哼，我倒沒想引你過來，說實話，你現(xiàn)在對我來說已經(jīng)沒有多大用處了。不過你和那朱椿，居然壞了我的大計，簡直可惡！”身后之人憤憤出言，手上力道又收緊了幾分。

夏子凌渾然不知恐懼，徑自挑釁地回道：“我們壞了你的大計這話我相信，但是……我若對你無用，恐怕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死人一個了吧，叢帝。”

壓在自己頸上的手輕輕動了動，身后人冷冷道：“你怎知我是叢帝？”

“我當(dāng)然不知道，猜的而已?！?/p>

扼住自己脖頸的手聞言更緊了一些，然而雖然生疼卻控制在不會傷害自己性命的力道之內(nèi)。無論他怎么挑釁，叢帝都能忍住不殺他，夏子凌便更進一步證實了自己對他還是有用處的。

于是，夏子凌直言到：“叢帝，鑒于你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我想您老人家能不能放開我的脖子，我們面對面好好談?wù)??！?/p>

“談？”叢帝的聲音有些壓抑，“因為你的從中作梗，我這幾千年來的努力都付之東流了，你覺得我們還有什么好談的？”

“……”夏子凌怎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就把這尊大佛得罪了呢？不過，從短短幾分鐘的相處來看，夏子凌發(fā)現(xiàn)叢帝此人心思并不算深沉，他所怨恨的是何事，并不難猜到，“叢帝所指的莫非是我并未按您的布置輔佐蜀王登鼎一事？您既然一路看得清清楚楚，應(yīng)當(dāng)知道我一直兢兢業(yè)業(yè)秉承輔佐之道，這蜀王最后選擇放棄，實在不是我能左右的呀?！?/p>

“你敢說他最后放棄皇位，與你無關(guān)？”他一路在暗處觀看事態(tài)發(fā)展，自然知道夏子凌所言也是實情，但朱椿沒有按著自己布置的路走下去，最終原因卻也是為了夏子凌。

“感情之事，豈由人心，”夏子凌嘆了口氣道：“叢帝你糾結(jié)千年之事，莫不是也與這‘情’字有關(guān)？”

叢帝聞言終于有些震動，扼住夏子凌的手松了力道，夏子凌趁機一閃身，脫離了他的挾制。這么面對著叢帝，夏子凌打量了一番，才發(fā)現(xiàn)叢帝的長相英俊邪魅，又是一個不亞于朱椿的俊美男子。古蜀國距今已經(jīng)三千多年了，自己面前的叢帝究竟是人、是鬼，還是神呢？不論他的身份是什么，為了套個近乎，夏子凌還是決定把他暫且當(dāng)做神仙。

“叢帝仙君，其實我此番到望叢祠中引您相見，實在是有求于您。如果我能夠幫到您一二，為您解決困擾千年之事，我也會竭盡全力，可否請仙君先為我解疑釋惑?！?/p>

既然放開了夏子凌，叢帝索性斜斜倚在望叢兩帝塑像前的供桌上，倒帶了幾分痞氣。夏子凌說罷，叢帝冷冷一笑，開口到：“我不是什么仙君，倒是仙界的叛徒一個。說吧，你想知道什么？”

叢帝的話讓夏子凌怔了一怔，他這么隨便用上的稱呼，沒想到還真猜對了一半，這叢帝果然曾經(jīng)是神仙?，F(xiàn)下難得叢帝不再敵視自己，肯坐下來與他好好聊聊，他斷然不能浪費了機會，遂斂了斂心神問到：“我想仙君大費周折所圖之事，定然與望帝有關(guān)吧？敢問望帝現(xiàn)下人在何處？”

叢帝眼眸一挑，露出幾分興趣，他以為夏子凌首先要問的是他為何會穿越到明朝或者自己的目的之類的問題，沒想到他卻一開口就問了一個貌似與自身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問題。

“望帝已經(jīng)過世三千多年了，你為何會這么問？”

叢帝此言明顯很不老實，夏子凌很想回他“您老不也過世三千多年了嗎”，卻礙于剛剛建立的良好關(guān)系，忍了下去，道：“直覺告訴我他還活著?！?/p>

民間既然流傳了幾千年“望帝化鵑”的傳說，他相信并不是空穴來風(fēng)，至少望帝的魂魄應(yīng)當(dāng)還在這個世上。

“哦？你只是感覺到他還活著？就沒有別的感覺么？”叢帝狡黠一笑，緩緩說出一句讓夏子凌驚愕不已的話：“如果我說望帝就在你體內(nèi)，并且你的魂魄其實是望帝千萬片破碎的魂魄之一將養(yǎng)成的，你信嗎？”

“你說什么？”叢帝的話實在太過匪夷所思，饒是冷靜如夏子凌，也忍不住面上失了冷靜之色。

“你自己仔細(xì)回想一下，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蹊蹺之處嗎？”

叢帝這么說，夏子凌凝神思索了片刻，終于把一些破碎的線索連接了起來。他從前偶爾會夢到一些奇怪的畫面，甚至于穿越之前的那一天他還夢到了自己身處滔天洪水中的場景，而夢中自己身上的服裝，現(xiàn)下想來確實與古蜀遺民的裝束有些雷同。再加上到了望叢祠中，他便忍不住涌起熟悉之感，可是他又確定自己無論在現(xiàn)世還是在大明，都從來沒有到過這里。所以……莫非這其中，果然有驚天的秘事？

看到夏子凌陷入深思，叢帝笑了笑，繼續(xù)說到：“杜宇所建立的古蜀一族，乃是誕生于三界之外的虛空之地，古蜀國人除了掌握了當(dāng)時遠(yuǎn)高于中原的科技之外，還能操縱一種極其危險的物質(zhì)——黑火?！?/p>

叢帝說到此處，夏子凌不禁想起了黑崖關(guān)所見那少年操縱的黑色火焰，那簡直不是用“危險”二字便足以描述的。

“雖然杜宇對于族人使用黑火控制甚嚴(yán)，也從未做下任何傷害生靈之事，但由于黑火太過危險，天界眾仙還是決定合力消滅古蜀國，于是便借岷江之力，發(fā)動了曠古的洪災(zāi)，并且在洪水中注入仙力，使得黑火無法抵御這洪災(zāi)?！?/p>

“我本是下界渡劫的上仙，不甚落入洪水之中，肉身死去，漂流到蜀地，卻被杜宇救上了岸，以黑火之力救活?！?/p>

夏子凌之前查閱過不少古蜀國的記載，傳說叢帝鱉靈是荊楚人，死后其尸流亡，溯江水上至成都，見蜀王杜宇后死而復(fù)生，杜宇遂立其為相。這段記載，倒是與叢帝現(xiàn)下所說能夠吻合在一起。

叢帝接著說到：“我當(dāng)時失了天界的記憶，被杜宇蠱惑，助他治理岷江水患。我本是司掌水的上仙，眾仙布下的洪災(zāi)在我面前不堪一擊。”

“助杜宇治退水患，劫數(shù)過去之后，我漸漸恢復(fù)記憶，方知自己竟然助紂為虐，做出背叛天界之事，頓覺悔不當(dāng)初?！?/p>

“自此，我也與杜宇反目成仇，于是囚禁杜宇、篡權(quán)奪位、散布謠言中傷于他，什么事都做遍了，杜宇卻一直沒有用黑火之力對付我。”

夏子凌點了點頭，杜宇與鱉靈反目成仇，鱉靈奪權(quán)也是古書中有所記載的。

“直到仙界借我兩的不合，設(shè)計滅了古蜀國，殺了杜宇，并將他的魂魄打散為一千片，我才幡然醒悟察覺自己的心意，”叢帝說到此，語氣中透出無盡的悲慟，“為什么我度了劫之后，卻不愿返回天界，而是留在人間百般折磨杜宇，原來我對他……早已經(jīng)是動了情?！?/p>

“……”雖然夏子凌已經(jīng)猜到能讓人糾結(jié)三千年不放的東西除了“情”字再無其他，但真的聽到叢帝述說自己對望帝的感情，他仍是覺得有些難以想象。

“杜宇本是黑火中煉出的不死之魂，魂魄被打散之后付于世間萬物之中，傳說中的杜鵑鳥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我費勁千辛萬苦將那一千片破碎的魂魄收集起來，并且將其中一片在混沌虛空中將養(yǎng)了三千年，才煉出了一個凡人之魂?！?/p>

“那個煉成的魂魄，就是我嗎？”夏子凌平靜地問出疑問，叢帝所說的事情，已經(jīng)大大超過了他的認(rèn)知范圍，他覺得事已至此，什么情況他都能接受了。

叢帝點了點頭，道：“對，我將他剩余的九百九十九片魂魄封在你的體內(nèi)，以魄養(yǎng)魄，并用黑火之力修復(fù)，現(xiàn)下已經(jīng)基本成為了一個完整的魂魄，但仍然差了最后一步——杜宇生為蜀王，他死后靈氣也盡散在蜀地，需要蜀地的帝王之氣注入體內(nèi)，才能真正讓他復(fù)生?！?/p>

“我所掌握的回轉(zhuǎn)之術(shù)可以使時光回轉(zhuǎn)千年，而千年之內(nèi)正好有一個絕佳的人選——明蜀王朱椿是蛟龍之身，逆天改命成為真龍是祝我獲得真龍之氣最簡單的方法?！?/p>

夏子凌沉聲問到：“所以你便讓我穿越到朱椿身邊，輔佐之事只不過是個幌子，你需要的只是讓朱椿成為皇帝，而且那一刻我伴在他身邊。但逆天改命，豈不是會對朱椿造成莫大的傷害嗎？”

叢帝答得輕描淡寫，“以蛟之身，承真龍之命，自然是活不了多久的，但凡人命如螻蟻，早死晚死幾年又有什么區(qū)別？”

夏子凌看叢帝的眼神帶上了一絲同情，道：“一樣嗎？你會說出這樣的話，正說明你到最后都沒有參破‘愛’這個字。那么，能否告訴我你費勁千辛萬苦，要讓杜宇復(fù)生，究竟又是為什么？”

叢帝避開夏子凌的視線，面上突然帶上了些狼狽之色，如若杜宇復(fù)生，他要做什么？這個問題他自己也思考了三千年，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或許，他只是想向杜宇說一句對不起，乞求他的原諒，至于杜宇會不會真的原諒他，他從不敢想。他不屑凡人的短暫生命，但如果能擁有杜宇一年、一月，乃至只是一天，他都愿意變成一個沒有任何法力的凡人。

叢帝悲痛欲絕的表情讓夏子凌心下有些不忍，他不知道這樣的情緒是來源于他自己還是杜宇，但思慮了片刻，夏子凌還是開口道：“其實……或許你把事情想復(fù)雜了。我覺得杜宇的魂魄并不一定需要帝王之氣才能復(fù)生吧?！?/p>

叢帝瞳孔一縮，“什么意思？”

“我對這望叢祠莫名有些熟悉，而且腦海中也不時會出現(xiàn)一些應(yīng)該屬于古蜀國的破碎片段。例如，你是不是曾經(jīng)將杜宇綁在此處，在他面前與妃嬪歡愛過？”夏子凌說罷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一個地方。

叢帝聞言面色忽然變得蒼白如紙，眼中神色痛苦不已，喃喃道：“杜宇……”

這件事情非常私密，夏子凌若不是真的看到了杜宇的回憶片段，斷然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夏子凌嘆了口氣，“和你在一起，我能明顯感覺到體內(nèi)另一個靈魂的情緒波動非常劇烈。所以……或許繼續(xù)以黑火之力滋養(yǎng)魂魄，杜宇會有能通過我和你對話的一天也說不定?！?/p>

叢帝這次卻非常聰明，夏子凌說出這個提議之后，便很快說到：“你莫不是想借黑火之力維持魂魄，繼續(xù)回到明朝與朱椿長相廝守吧？”

夏子凌狡黠一笑，“這是你我雙方受益的事情，不是嗎？”

叢帝卻道：“非但是我不愿助你，你的魂魄雖然源自杜宇，但卻是重新孕育出的一個嶄新的凡人魂魄，黑火對杜宇的魂魄有益，對你卻是無益，以黑火之力維持普通人魂魄與*的結(jié)合，并不能時間太久，換言之……就是那會折損你原定的壽命?！?/p>

“那么……如果回到明朝，我還能活多久？”夏子凌無語極了，叢帝老人家現(xiàn)下才想到會折他的壽這事嗎？當(dāng)初下手的時候怎么就沒考慮過呢？

“你的魂魄清澈，身體也是生在有福之家，本來可以有百歲壽辰，但如果強行以黑火之力維持的話，或許只能活個六十歲左右?！?/p>

“那就很好了?！彼€以為自己借黑火之力回到明朝只能活個幾年，但就算是幾年、甚至幾月，他也愿意，更別說還有幾十年可活。正史上朱椿也不過五十三歲便薨了，如此他正好陪心愛之人走完一生，不用承受孤獨思念對方的日子，豈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