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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是……光陰冢?！?/p>
——“竊取光陰、埋葬人生的……死亡之地。”
在淳于彥的那句話落下后，墓室里，好半晌沒有一個人出聲。
濃墨似的靜謐，仿佛另一種神秘的物質(zhì)隨著他們的思考，侵蝕了意志。一片漆黑中，唯獨于欣和和葉天宸手上的手機還頑強地亮著光，從下頜處往上照，將四人的輪廓照得如同一個個發(fā)青的骷髏。
最終，葉天宸先發(fā)出了一聲干笑，“光陰冢？我還鬼吹燈咧！”說出這句時，他像一下甩開了什么，整個人頓時輕松了許多，“又不是拍鬼片，干嘛搞得那么神神叨叨？”他拍了拍趙明軒肩膀，“嗐，我說哥們，既然你們都進來了，有入口必然有出口，咱人多力量大，集思廣益未必不能想著招兒出去?！?/p>
這點倒和趙明軒不謀而合，但他并不像葉天宸那么樂觀，尤其在獲知內(nèi)外時間差流速這一嚴峻情況后，“葉天宸，你到了這兒，有沒有注意過墓道里的那些……門？”
“門怎么了？”葉天宸問。
“……這些門一扇一扇，沒個盡頭，”趙明軒擰眉道，“令我想起了哨兵學院時，盥洗室里那倆前后鏡相對互照的景象?！?/p>
他這么一提，葉天宸也有了點印象。上過哨兵學院的異能者，都多多少少會注意到宿舍樓公共盥洗室那塊兒，也不知誰想出的天才主意，兩邊洗手池，各放一大鏡子互照，抬頭一看鏡子里就是對面鏡子里數(shù)不清的鏡中鏡，似擴展出了無數(shù)空間。
“那是因為，光在兩面鏡子之間來回反射了無數(shù)次，”于欣接話，努力平穩(wěn)著聲線，“每一次反射都會形成一個鏡像，人眼看到的畫面就成了總的集合?！?/p>
“……但光的傳播需要時間，所以有限時間內(nèi)的成像，應該是次數(shù)有限的?！壁w明軒想了想道，“加上光的能量在傳播過程中會遭遇衰減，最終的成像數(shù)量應該更少?！?/p>
于欣有些吃驚：“你說的沒錯……”她沒想到趙明軒還知道這些，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又釋然了。他跟肖少華是什么關(guān)系？肖少華又是什么人？證實了共鳴介質(zhì)的四維性后，帶領(lǐng)當代sg生物學進一步與物理學結(jié)合的先驅(qū)者，相信不日便會衍生出一個新的交叉學科，而光與量子，便是這個學科中的基礎(chǔ)常識之一。
“那我們現(xiàn)在應該怎么辦？”淳于彥詢問，他像是從方才的極懼中緩過來了，“還要繼續(xù)前進嗎？”
葉天宸看向趙明軒和于欣，“總不能像個無頭蒼蠅。你們什么打算？”
于欣面色嚴肅：“我想弄明白，這個墓到底是誰造的？墓主人是誰？……但是，”她頓了頓，“其實我剛剛也在想，真的存在這么一個墓主人嗎”
于欣管淳于彥借了他的硬皮本，翻到新的空白一頁，拆下筆就著棺槨當桌板，邊畫邊道，“這個墓有許多地方，實在解釋不清……”昏昏手機光下，中性筆的黑色細線彎彎曲曲，“我原以為這是將自己的墓造在了別人的墓上，現(xiàn)在看來，就像一點點把別人的墓拼湊起來……”
分析到了這里，又像鉆入了死胡同，眾人沉默稍許，趙明軒開口，“回到先前的第一個問題，葉天宸，你知不知道我們找了你多久？”
葉天宸愣了愣，“……三十八個小時？”注意到其余人的神色，他猶豫了下答：“不知道。你說唄?！?/p>
趙明軒直視他道：“三百八十個小時?！?/p>
葉天宸先是一怔，接著一點一點瞪大了眼睛，“……你，你說什么？”趙明軒沒有說話，葉天宸看向于欣，后者艱難地點了點頭。
葉天宸瞠目結(jié)舌，顯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等、等等，”這回輪到他抓狂了，“什、什么叫三百八十個小時！我他媽服了你們，我艸艸艸——我他媽要在這里真的待了三百八十個小時！你覺得我還能活著？！”
他一把抓起趙明軒的衣領(lǐng)，“進來的時候我他媽就揣了個手機，旁的什么吃喝都沒帶，你丫的覺得我是鐵人啊還是鋼鐵俠，十五天不吃飯不喝水還能跟你打一架？！”
被這樣逼著問，趙明軒表現(xiàn)的出奇冷靜，“所以，我也想知道……你怎么還活著？”
葉天宸瞪著他，慢慢抓住了他話里的意思，慢慢松開了手，“……十五天……我他媽竟然進來了十五天……”
他抓住自己的頭發(fā)，念叨著“不可能，這太離奇了”好一會兒，方再次轉(zhuǎn)向他們：“你們，外面真的已經(jīng)過了十五天？”
這一次，于欣默默將她的手機遞了過去。
完了?！@是看見屏幕上客戶端新聞日期時，最先浮現(xiàn)在葉天宸腦海里的文字，接著他立刻地問：“小怡呢？我的向?qū)г趺礃恿耍俊?/p>
“葉夫人現(xiàn)在喪失了意識，處于中度昏迷。”作為治療其精神圖景的醫(yī)生，淳于彥上前一步道，“您一失蹤，她即刻就昏迷了。根據(jù)圖景解析，她顯出的是突發(fā)性強制解綁的后遺癥。由此推斷……”他看向于欣，目光透出了擔憂，“小文哥身上現(xiàn)在，恐怕也發(fā)生了同樣的事情?！?/p>
于欣握緊了拳。
趙明軒道：“我還有個問題，如果是時空隔離造成的臨時強制解綁，你的向?qū)Щ杳粤?，為什么你沒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葉天宸當前思緒混亂著，有些語無倫次，“……我一回過神，就在這里了……我和她，我可以感覺到，我們并沒有解綁，我還能感覺到，她就在外面等我……雖然感覺離得很遠，鏈接很虛，若有若無的……我知道她還活著，就在外面……”
“是不是一種網(wǎng)絡被防火墻阻攔的感覺？”于欣突然插問。
“對對，”葉天宸忙道，“反正就是被什么東西擋了，但也沒全擋。”
于欣對上他的眼睛，肯定道：“葉監(jiān)察，那我和您的感覺是一樣的?！?/p>
得了個難友確認，葉天宸松了口氣，理智也回籠了，將手機還給對方，“總歸精神鏈接還是在的，只要從這里出去，就能重新接上了，估計人就能醒了?！?/p>
趙明軒點了點頭：“那么，我們先把目前獲得的信息匯匯總，看看能否從中找出下一步行動的線索?！?/p>
四個人圍著一個空棺材在黑布隆咚的墓室里開會的情形實在有點詭異，然而都到了這個境地，也沒人顧得上這許多。淳于彥先將他和伊寧塔sg醫(yī)院方面出具的關(guān)于葉夫人的診斷報告給了葉天宸。趙明軒將這十五天調(diào)查事發(fā)地點的情況逐一介紹，于欣偶爾補充兩句術(shù)語解釋，包括專家們的諸多猜測，什么“流沙”“微生物”“地殼運動”等，再和葉天宸將他倆分別對這一處墓室的看法拿出來討論。時間的流逝呈現(xiàn)為手機屏幕上的數(shù)字，很快就過了兩個小時，葉天宸手機上的電池量又下去了一節(jié)，直接待機了了。
陰森森的墓室里，冰冷的土磚逸散著久遠年代的陳腐味道。正如葉天宸先前所說，這里空無一物。幾人分頭察看之際，葉天宸出聲，“對了，你們誰帶了水和吃的？”
“我?！壁w明軒道，將他的軍用水壺和壓縮餅干扔了過去。
“兄弟，謝了！”葉天宸一把接住道。
“……我這兒也還有一些。”于欣翻了翻隨身攜帶的挎包道。
“唔！不急?！比~天宸拆著壓縮餅干，邊吃邊道。
淳于彥拿著放大鏡往記事本上一筆筆謄寫棺槨內(nèi)側(cè)的古文刻字，于欣就在他身旁用手機一張張地翻方才拍的墓畫照片。然而他有點心不在焉，眼角余光總管不住似地朝趙明軒那兒飄過去。有限的光亮中，哨兵的身影正一面一面地敲墻，約摸是在探墻隔隙找可能存在的機關(guān)。
“咋地？”吃飽喝足的葉天宸踱過去問。
趙明軒接過對方還回的水壺晃晃，哐啷響。葉天宸大咧咧道：“給你留了一半。”接著又問：“沒找著吧？”
趙明軒挑了挑眉。葉天宸瞧他表情就曉得了，“早跟你們說了，這墓里啥都沒有?！?/p>
“……”趙明軒看向他，“你還發(fā)現(xiàn)了什么？”
葉天宸笑了，“這要啥啥沒有，就一空屋子，你叫我咋發(fā)現(xiàn)？”說著他笑容一頓，顯是想起了什么，“不過你前頭說的鏡子倒提醒我了……這破地方我來回逛了四五遍，”他盯著趙明軒道，笑容消失了，“是連起來的，根本沒有出入口?！?/p>
他話一出，其它人手頭的活兒都停了，都朝他望了過來。
“……”淳于彥沒有說話，于欣看到他的嘴唇動了動，是“光陰?！比齻€字。
“不過呢，”只聽葉天宸繼續(xù)道：“咱就先別自己嚇自己了，我是不信那些神叨叨的事兒的，”他拍了拍趙明軒肩膀，換了個口氣，“沒找著唄，就繼續(xù)找，總得想辦法出去再琢磨有的沒的。說不定就是古代哪個nb大能挖的一坑，重物陷阱你們都知道吧？就是人一踩到裝置就掉進來，頂上蓋子同時自動合上，這不水平方向沒出口，咱就往垂直方向找找嘛？”
“所以……您……”于欣指了指這近百米的墓室穹頂：“這些都檢查過了？”
“……啊，是啊?！比~天宸應了這一句，又沒詞了。
一片壓抑的沉默中，趙明軒的聲音打破了安靜，“這地方不能待了。我們必須行動起來，先從這道墓門出去往前走，看看到底什么情況?！?/p>
無人反對他的意見，然而一個小時后，他們又回到了原處。
四人逐一步入，還是那黑黢黢的墓室，還是那口空棺。
葉天宸拾起先前留了數(shù)字的一張記號紙，仍笑得出：“我說過什么來著？”
“——撤，換方向。”趙明軒果斷道。
上次他們從墓室的后門走，這一次便換了側(cè)門，側(cè)門出去是上坡一岔道，一層層磚石壘的臺階，墓里的土腥泛著濕氣，潮寒逼仄，哨兵們的感知范圍受限，這般又摸黑走了一個多小時，經(jīng)過了兩處側(cè)室，一處后室，里面就一些隨葬品，別無其他。于欣起先還會推敲一番什么年間，規(guī)格、墓主身份背景，后來就不吭聲了。“喂，你們覺不覺得這里有點兒眼熟？”不覺間，葉天宸停下了腳步。
“……深深玉屑幾時藏，出土猶聞餅餌香……”于欣走近一面墓道墻，蹲下，用手機照那上的字念出，扭頭對他們肯定道：“這就是我們進來時的地方?！?/p>
“你再看看?！壁w明軒道。
“好?！庇谛赖溃钟檬謾C翻出先前拍的照片，和墻上的墓畫一一比對，“趙監(jiān)察，您看，連這里破損的花紋都一模一樣?！?/p>
“也就是我們再一次經(jīng)過了我們進來的入口……”呢喃著，冷汗從淳于彥額上沁出了。一而再一無所獲的探尋過程，令時間如流水，無知覺間已緩緩淌過了指隙，帶走了掌心殘余的熱度。“繼續(xù)走下去，會不會還遇到那具白骨尸體？”
趙明軒目視前方，僅答了一個字：“走?！?/p>
隨著斜坡漸起，果然一具穿著明代古裝的骸骨現(xiàn)入視野，連倒在墻邊的姿勢都和他們此前所見一模一樣。
于欣掏出手套戴上，先行確認，“沒錯，就是那一具。”
趙明軒走至古尸旁，沉吟稍許，對葉天宸道：“你同我一起，把他搬到方才墓室的空棺里。我有個想法，需要驗證一下?！?/p>
“成?！比~天宸二話不說，捋起袖子就干。于欣將手套脫了給他們，又拆了卷便攜防雨布，兩個哨兵行動迅速地將古尸一頭一腳抬起，挪到了墓室入殮，整個過程所有人一言不發(fā)，只在棺材板合上后，淳于彥右手撫胸，鞠躬輕輕說了一句：“色倆目……請安息。”
他眉眼微垂，俊美的側(cè)臉在不亮的光暈中安恬如瓷。趙明軒不由多看了他一會。
四人陸續(xù)從前門退出墓室，前門就一主干道，沿途往回便是他們來時的入口，或許是將這墓里目前發(fā)現(xiàn)的唯一一具無名古尸入了殮的緣故，接下來的談話氛圍便輕松了許多，尤其葉天宸這會兒也不擺架子了，話一嘮，一路聊下來，反而和他兩個屬下比在伊寧塔時熟了不少。
“……但監(jiān)察，”于欣有些遲疑地，“我總覺得哪里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