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佑搖頭：“吵。”

“吵什么吵？你一天天的窩在這里，有什么好玩的？吃過牛排沒？縣里的不大好，先湊活著吃，以后帶你去市里吃。”

這都哪跟哪??？余文佑哭笑不得：“無功不受祿，你這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有啊！”游鶴軒說著把一塊烤好的豬肉遞到余文佑手里，“求你多吃點?！?/p>

……

“開玩笑的，”游鶴軒又道，“也沒什么，熊貓和駱駝也是……，我們才混到一起。相逢就是有緣，我拿你當(dāng)小兄弟，你不嫌棄我這個哥哥，也就別推辭我給你的小玩意兒。都不值什么，難得投緣?！?/p>

“我什么都沒有，你給我那些，受之有愧?！庇辔挠硬皇呛⒆樱澜慌笥讯家ハ喔冻龅模芙o人家什么？

“有住房?。∧氵@里安靜，我喜歡。當(dāng)然我可以住農(nóng)家，主要是吧，真安靜的地方開發(fā)不夠，住宿不便。住人家家里，打雞罵狗兩口子吵架的，不知道是來度假還是來糟心！你這里多舒服，原木地板，原木家具，又清爽又雅致，打理的還好，比上好的度假村都不差了。我是有錢能修一個房子，但還沒到專門派個人給我打理的程度。你看，不正好？”

從游鶴軒捐贈了大筆器.材文具開始，余文佑就不打算讓他露天過夜了。別說睡客廳，就算誰自己的chuang，自己去客廳打地鋪都行?。∷r候在村辦小學(xué)，看著別人家電視里的孩子們玩那些東西眼睛都綠了。他的童年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缺憾，如今看著有人能補(bǔ)滿自己學(xué)生的缺憾，真的很高興。心里覺得游鶴軒是個大大的好人，已經(jīng)欠了很多人情，再說什么吃牛排的，就太過了。幾次接觸，還發(fā)現(xiàn)游鶴軒并不大喜歡干貨，這里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那些了。想到此處不由嘆氣，要是游鶴軒像卓道南那樣是吃貨就好了。

游鶴軒又遞了半截玉米，說道：“想什么呢？”

“沒什么，”余文佑笑著搖頭，“明天你想爬山嗎？我陪你?！?/p>

“好呀，可惜不敢采蘑菇，不然回來燉湯喝。自己采的就是好吃些?！庇晰Q軒道，“對了，咱們也算朋友了，下次你見面再別叫我游先生了。就叫我鶴軒吧，我比你年長，叫我一聲游大哥也不虧?！?/p>

“呃……好……”

“你小名叫什么呢？文佑？”

余文佑被雷了一下，好像從來沒有人這么叫他！好文藝的趕腳。趕忙說：“你叫我柚子吧?！?/p>

“柚子？”游鶴軒大笑，“你怎么起個女孩子的小名??？”

余文佑翻個白眼：“才沒有！我出生的時候，爸爸正好休假，買了個又香又甜的大柚子，我媽就順著這么叫的。正好大名早起好了，聽起來就是一套?！?/p>

“很可愛！”游鶴軒正色說，“真的！”

“……”

“小時候圓滾滾的吧？現(xiàn)在倒是瘦了?！?/p>

“誰知道呢，”余文佑道，“我小時候的照片都沒保存下來。媽媽帶我回她老家的時候兵荒馬亂的。很多東西顧不上?！?/p>

游鶴軒又問：“沒有爺爺奶奶嗎？”

“有吧，”余文佑苦笑，“記憶中有的，不過我爸爸幾兄弟，爺爺奶奶又沒工作，都靠著叔伯過日子。農(nóng)村的，誰家也沒有多余的錢財養(yǎng)我。爸爸的幾個兄弟都想爭我爸的撫恤金，我媽當(dāng)然不肯掏出來，鬧的不可開交。大伯甚至扣著我不放，逼著我媽交錢。后來我爸的同事知道了，幾個人過去嚇了他們一番，一個叔叔？還是哥哥？把我從柴屋里偷了出來。但是當(dāng)?shù)匾泊舨幌氯チ?，我媽又沒工作，就帶著我回老家咯。外公外婆是早年一直生不出孩子，生我媽就年紀(jì)很大了，后來生舅舅年紀(jì)就更大了。反正我媽帶我回家的時候，兩個老人都已經(jīng)去世?！庇辔挠娱L吁一口氣，索性說了個徹底，“我媽么，貧困交加，我爸在的時候她是家庭主婦，雖然我爸長期出差，但錢總有的，還能寄錢給舅舅讀書。我爸死后，她回到老家才知道房子都快塌了。撫恤金拿來修修房子就用的不剩多少。沒有生存能力，過的太苦受不了，一根繩子吊死了?！?/p>

余文佑有時候想，他不喜歡女人是不是跟媽媽有直接關(guān)系？他憎恨脆弱，憎恨逃避。哪怕扔下他跑了呢。只要活著，總歸給他留那么一絲指望。就那么一根繩子吊死了，留下一個16歲的弟.弟，一個不滿8歲的兒子。最終結(jié)果只能是16歲的弟.弟輟學(xué)，來養(yǎng)育本該她養(yǎng)育的8歲幼童。他不是不理解舅舅，窮怕了，窮狠了，窮瘋了，良知是什么？拖著8歲的外甥要餓死的時候，誰又跟他講過良知？青春叛逆期遭受天塌地陷般的挫折，不變.態(tài)的是少數(shù)?？墒悄軌蚶斫饩司说男睦須v程，不代表支持舅舅的選擇。實際上還有很多路可以走，很多看起來荊棘，但只要跨過去了，便是陽關(guān)大道。他卻偏偏選了最不該最狹隘的一條路。從這點上看，即便都是幼年困苦，甥舅兩個的思想也有本質(zhì)的不同，分道揚(yáng)鑣不過是早晚的事。其實，他們彼此都只想要對方過的好一點……

舒適的風(fēng)吹拂著山谷，溫暖的火照耀著二人，的確是個說心事的好環(huán)境。余文佑惆悵滿懷，開始沉默。游鶴軒拍拍他的胳膊，輕輕的說：“都過去了，將來好好過就行?！?/p>

余文佑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來，停了一會兒才說：“我會的。現(xiàn)在不是過的很好么？以后會越來越好的?！痹倏?，有戰(zhàn)斗在最前線的爸爸苦么？再難，能比失去生命更難么？今晚不過是一時脆弱，吃飽飯睡一覺，明天又是一條好漢！至于傷感，就讓遠(yuǎn)處雨林里吹來的風(fēng)帶走吧！他還要一點一點的撿回舅舅扔掉的節(jié)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