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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壽宴上,那鄧紫宸確是衣衫被燒著了，不過那是因為他自己湊近燭火送上門去,和酒其實沒關(guān)系。武梁潑他,那是后背上身,女子能輕松掂起的酒壇子能有多大？又一部分潑上身,一部分灑地上,哪有全身濕透的效果。
最后他也只長衫下擺位置燒了巴掌那么大一塊。
至于他為什么會著火跳水，個中原因那是天知地知他知她知的事。有在門口的小廝聽到救命就往里沖,看到他屁股后已經(jīng)冒煙著火了，而那丫頭離他幾步遠(yuǎn)呢。再說他是鄧家小廝，也不能胡編亂造的作為證人使用。這個事兒就變得沒個憑據(jù),不好互相找事兒成拉據(jù)大戰(zhàn)。
當(dāng)天下午，程府賓客尚未散盡，鄧?yán)喜疇敱阌H自帶禮上門，來給老夫人賀壽壓驚。說自家不肖孫兒給貴府添麻煩了，說他自己貪玩火燭吃個教訓(xùn)也好。反正那意思就是說鄧紫宸自找的，和程家無關(guān)。
于是程向騰表示自家招待不周，丫頭沒見過世面，據(jù)說當(dāng)時嚇壞了，所以躲起來沒去陪酒，十分失禮。于是備了各式禮物藥材啥的過去給鄧五壓驚，并賠了幾個漂亮丫頭過去安撫賠罪。
鄧?yán)蠣斪尤绱藨?yīng)變機敏，自然心里十分透亮，知道人家這般說就是要護著那丫頭了。只是賠禮什么的鄧?yán)蠣斪尤绾我俨坏靡环妻o來去。
反正這事兒就這樣迅速結(jié)了。
當(dāng)然了，一個大男人被個丫頭嚇尿了，他好意思來回來的鬧嗎？自然趕緊的粉飾一番。
外間一團和氣，到了府里內(nèi)宅，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程向騰惱火，不回致莊院得很徹底，不象以前，哪怕不回去睡，白日里也是回去吃個飯聊個天打個卯呢。
人人都知道，二爺他歇在了洛音苑。
程向騰這般行為，驚詫了一圈人。
話說從生下小程熙開始，府里的女人們便都睜眼兒瞧著，想要看一看這嫵娘能不能活命，有沒有后福來著。
沒想到二奶奶惡意明顯，倒助得人家一步步越發(fā)得二爺歡心起來。
大家各種尋思，都有些蠢蠢欲動。
這次壽宴唐氏的行為太過火，竟把小程熙生母送出去宴客，老太太也十分的不快。
她覺得唐氏行事太low，你一個主母，哪怕讓人迅速病死呢，也好過這般下作行事惡心人。
作賤她不就是作賤小程熙嗎？自己不會生不會養(yǎng)的，還不知道替小程熙的將來好好考慮，怎么為人婦為人母的？
加上壽宴上還鬧得什么失火落湖之類的事情，也讓老太太覺得晦氣。
于是唐氏當(dāng)了那么久的賢媳婦，本來就還沒能徹底軟化婆婆呢，如今對她的態(tài)度更是越發(fā)不如從前了。
而唐氏，因為這次壽宴上的事兒沒辦好，親娘也罵她，長兄也罵她，婆婆不待見，男人不待見，讓她面子里子都快丟光了。
唐氏一氣之下，她不過去老太太身邊侍侯了，她“病”了。
唐氏呆在自己院子里發(fā)脾氣。
這次沒有徐媽媽從旁勸著，她脾氣發(fā)得更暢快，想怎么罵怎么罵。
從一大早就開始，挨上就倒霉。
吳新有家的，就是品繡，好好的進院來回事兒，莫名就惹了唐氏的眼。
唐氏好像逮著了宿主似的，叫進她來便是一通罵。
“……從前看你辦事挺穩(wěn)妥，現(xiàn)在竟是越來越回去了！洛音苑那個，若你在產(chǎn)房里就收拾干凈了，還用現(xiàn)在這么惹人厭煩？”產(chǎn)床都叫她下不來，就算下來了，也是個爛身子，還能讓爺們兒宿到她床上去？
吳新有家的很委屈。話說她已經(jīng)當(dāng)媽了，那種陰損的事情偏找她做，她也心里虛著。再說當(dāng)時產(chǎn)房那么多人，自己若惡人作到底會不會被記仇啊。她還指望著兒子將來給小少爺做個長隨伴讀啥的呢。
并且還得罪了老太太那邊的人，為此婆婆已經(jīng)很不滿意了。婆婆一家子是府里的老人，盤根錯節(jié)的親戚在府里，她這邊出這種風(fēng)頭，一圈子人說話刺掛婆婆，能不讓人氣惱么。
婆婆說老夫人回頭不提起便罷了，若怪罪，她自然就是當(dāng)頭第一個。
這叫個什么事兒啊。
吳新有家的喏喏的應(yīng)著，不敢多言。反正她以后有事回事兒，沒事少往奶奶面前湊吧。
屋里正訓(xùn)著人，沒想到程向騰進了院子了。
程向騰這人，遇事兒不愛窩在心里，總是忍過一時氣后就要想法說開了，讓事情有個結(jié)論。誰對誰錯，錯哪兒了，以后應(yīng)該怎么做，分說完了，好繼續(xù)過日子。
他在外面歇了這段時間，覺得把唐氏也晾得差不多了，所以聽說她病了，便回來瞧一瞧。
因為今兒個是十五，不管是按大規(guī)矩還是按排班制，怎么著他也該歇在正院的，也不好給唐氏太沒臉了。程向騰想，武梁的姨娘還沒抬呢，就趁著今兒一起辦了。
然后，武梁定了名分，他晚上也回歸致莊院全了唐氏面子，和唐氏分說清楚那日的事。以后就按規(guī)矩正?；恕?/p>
沒想到唐氏竟然大呼小叫在訓(xùn)斥人。怪不得閑雜人等都退得遠(yuǎn)遠(yuǎn)的躲在院門兩側(cè)，一個個屏氣禁聲的。
做了這院里的下人，只怕也是難受無比的。
大清早的，程向騰忽然沒了和唐氏好好說話的興致，并且，一股怨怒之氣升起。
唐氏那個女人，搞出這樣的事兒來，竟然毫無悔意，不認(rèn)錯，不道歉，一句相關(guān)的話都沒提。
之前還象個兒媳婦的樣子去母親身邊請安問侯，如今好了，又裝起病來。
虧他還想著，以前唐氏老三天兩頭病病唧唧的，這一次倒過了這么長時間呢。她是不是小病小痛都忍著，到如今病狠了才撐不住倒下的？
沒想到她罵下人倒是中氣十足嘛。
并且他聽見了，什么叫在產(chǎn)房里就收拾干凈？現(xiàn)在她還在想著要收拾干凈？
她是有多足的底氣呀？別人都讓她厭煩是吧，別人都不用活了，就讓她一人活著吧！
這一次，她不認(rèn)真的，主動的，深刻地反省自己，他就不回這院兒了。
程向騰轉(zhuǎn)身就要走，誰知在門外侯著的錦繡已迎了上去，還大聲招呼道：“二爺回來了！奶奶身上不大舒坦，正準(zhǔn)備叫大夫呢……”
她是歡喜二爺回院了沒錯，當(dāng)然也是提醒二奶奶別那么大聲嚷嚷了，收斂一點兒。
程向騰沉著個臉，倒沒對錦繡發(fā)火，只道：“那就讓你們二奶奶好生歇息。”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錦繡忙喚了聲“二爺”，想問句“二爺不進去看看奶奶”，忽然又發(fā)現(xiàn)這話不該她說，僭越了。并且奶奶就在屋里，肯定聽著呢，知道是她多嘴求著二爺進去的，沒準(zhǔn)她還不稀罕，還會怪她搶話頭獻(xiàn)殷勤什么的。
于是錦繡叫了人，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傻在門口。程向騰見她沒話說，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抬腳又走了。
唐氏在屋里氣恨得咬牙。二爺還沒進屋，你個死丫頭就在那里多嘴說什么不舒坦，不舒坦他不會自己進來看啊。
竟是不擔(dān)心有沒有被二爺聽到她的話呢。
于是錦繡還是沒躲過一頓罵。
徐媽媽走了，錦繡坐穩(wěn)致莊院奴仆第一把交椅，可誰知，這挨罵還是天天兒現(xiàn)成。
她低頭聽著門口幾個小丫頭的腳步聲漸漸靠近，頓住，然后又慢慢移走。
自己這個大丫頭，還有什么臉啊。昨兒個說了個小丫頭了幾句，還被頂嘴來著。
還有，她要能單獨住一個院子多好啊，象洛音苑那樣。
二爺想過來時就過來，她有話說就自在說，不會象現(xiàn)在這樣連句話都不能好好說吧？
她想起洛音苑來，就越來越覺得應(yīng)該多去和武梁“姐妹情深”一番啊。你看看人家，前面受了驚嚇，后來二爺親自哄著。這是要連著在那里歇多久呢？嫵娘她月事什么時候來啊……
···
而洛音苑里，卻是一派熱鬧景象。
壽宴那日，程向騰本是陪在老夫人身邊的。官身實差的客人們都等下衙后才能趕過來，所以后來反而更忙，聽到報信兒時真是嚇了一大跳。
見到她時，她打扮得丑陋不堪，卻一臉鎮(zhèn)定地站在那里，腰身挺直，大方坦然，任誰也看不出絲毫驚慌。
看到他來，她眼神幽幽地盯著他瞧，從看到他時直到他走到她身旁，她也沒有說一個字。
可他卻看到，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然后就蹋下了肩膀放松了身體，象所有的力氣都用完了似的。
很快，有人跟過來找他回事兒，他轉(zhuǎn)身詢問情況，交待事情。而她，見有人來，象只受驚的小兔子似的躲到他身后去了。
……然后，她將腦袋輕輕抵在他的后背上，借他的力量支撐著自己。
那是在戲班后臺的一個隔板處，不算眾目睽睽，可有幾位朋友也已經(jīng)過來了，并且還不斷有下人來回事兒。
不管是丫頭或是姨娘，哪怕唐氏，也是該垂首站在一側(cè)的。所以她的行為并不是很合適。
可他卻沒有制止，相反，他覺得很親昵，親昵得讓人很舒服。
她沒有一副驚嚇虛弱的樣子往你懷里倒，也沒有露出幽怨委屈欲泣欲訴的表情求憐惜。她用簡單的自然的動作告訴你，你不在我力撐，你來了我依賴。
那時候他甚至沒有想著這不妥當(dāng)，他甚至覺得男人和女人，似乎就該是這個樣子的相處。
背上被她貼著的地方熱熱的一片，一直熱到心里去。那時候他本來有惱有怒有著急有驚嚇，臉上挺陰沉，情緒挺復(fù)雜，卻都很快被那熱乎熨平了。
她沒事，真是好極了。
他多站了好一會兒等她恢復(fù)，然后才打發(fā)人將她送回來。
她走后毛六笑說：哥沒來的時候這丫頭可不是那樣的。
然后跟他學(xué)著整個的情形。
他笑。說便是我惹她，她也無驚無懼跟我斗到底。
或許是他的口氣太過愉悅，倒把毛六驚得目瞪口呆……
——當(dāng)然，這是程向騰的版本。
實際上對于武梁來說，她倒不擔(dān)心程向騰會因為她去跳個舞就把她送了人什么的。畢竟誰會把長子的娘送人，那也太變態(tài)了些。
她比較擔(dān)心的是程向騰抹不開面子，因為她娛樂過一幫男人而心里別扭，從此對她冷淡讓她幽居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