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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再遇崔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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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夫人會派人送佛經(jīng)過來,實在是有些出乎太平的意料之外。

她本以為自從上次梅林一別后,她同崔夫人便再沒有什么糾葛;就算是有,也是許多年之后,因為瑯琊王妃而起的糾葛。但崔夫人似乎并不這樣想。她送來的那些佛經(jīng),字字飽滿清晰,而且從字跡上看,完全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半點不似作假。

太平指尖摩挲著那一摞佛經(jīng),心中暗想,或許她應(yīng)該去拜會崔夫人一回。

她將那些佛經(jīng)收好放到匣子里,再抬眼時,便看見薛紹在翻閱著一冊名錄。

那冊名錄看上去有些嶄新,而且封皮上加蓋了大鴻臚寺的印,不像是凡品。薛紹一頁一頁地翻閱著,神情很是專注,像是在看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她凝神看了他片刻,便低頭合上匣子,起身預(yù)備將它放回到箱子里去。忽然之間,薛紹在身后喚她:“公主。”

他執(zhí)起那冊名錄,來到太平跟前,指著其中一行字對她說道:“這是兩月以來,在長安城中逗留的異邦之人的名字。而這一個人……”

他的指尖滑過書頁,在一個人名上停頓了一下:“他姓阿史那?!?/p>

阿史那,是突厥王族貴戚的姓氏。

長安城中姓阿史那的人不少,甚至還有幾位姓阿史那的將軍,無一不是忠勇之輩。但此時被薛紹指出來的那個名字,卻顯得有些特殊。他不但姓阿史那,而且旁邊并列著的那幾個名字,全都是突厥貴族才有的姓氏。而且他們的名字,個個都顯得有些古怪。

他指著那一列古怪的姓名,對太平說道:“這幾個,似乎是突厥的貴族?!?/p>

太平低低唔了一聲,道:“確是突厥貴族不假……只是,他們有可能會用假名么?”

薛紹合上名錄,正色道:“若是公主同太子一起去突厥面見汗王,會使用假名么?”

太平微怔,隨后忍不住笑出聲來:“是我多慮?!?/p>

眼下突厥雖然屢屢犯邊,但在名義上,他們?nèi)耘f是大唐的臣屬。

她目光逐一掃過那些名字,忽然感覺到有些眼熟。前些日子她命右威衛(wèi)去找尋的那些人里,似乎也有這么幾個突厥貴族??墒钱?dāng)時,她吩咐他們?nèi)フ覍さ模恰霸缦葏⑴c西州、于闐之戰(zhàn),此時又身在長安”的人啊……

阿史那?

太平指尖慢慢劃過那些名字,將它們都牢牢記在了心里。如果她料想得不錯,這些人也同樣恨不得生啖了她的肉。因為西州之戰(zhàn)同瓦罕走廊一樣,自從她插手之后,一切事情都變了。如果說她重生之后,曾經(jīng)狠狠地得罪過什么人,那么也就只有這些突厥和吐蕃的王族了。

畢竟沒有誰會心甘情愿地敗落在唐軍手中。

她沉吟片刻,又從袖中取出一張?zhí)觼怼?/p>

那張?zhí)涌瓷先r值不菲,上面用煙墨端端正正地寫了她的名字,說是要邀請她到府中賞雪。

薛紹目光落在了那張?zhí)由希致湓诹寺淇钐幍摹按蕖弊稚?,有些訝異地問道;“崔家??/p>

太平微微點頭,將那張?zhí)又匦率諗n到袖中,輕聲說道:“它是隨著那摞佛經(jīng)一起送過來的,就壓在佛經(jīng)底下。若不是我一頁頁地翻閱過那些佛經(jīng),還真發(fā)現(xiàn)不了它。”

她慢慢地捏著那張?zhí)?,又低聲說道:“崔夫人邀我到府中賞雪。”

這年月夫人娘子們聚會,大多是為了賞花游湖,極少是為了賞雪的。畢竟外間風(fēng)雪飄搖,又刮著凜冽的寒風(fēng),沒有人會樂意去遭這一份罪。這所謂的賞雪,多半是一個借口。

崔夫人想要見她。

薛紹微微皺起了眉頭,問道:“帖上可還邀請了旁人?”

太平搖頭說道:“不曾邀請過旁人?!痹谀巧项^,只寫了她一個人的名字。

薛紹聞言一僵,目光也微微沉了下來。他試圖說服太平不要獨身出府,但太平似乎是心意已決,又踮腳在他耳旁說了好些話。薛紹聽罷那些話后,有些猶豫,最終卻還是搖頭說道:“不妥。”

太平低咳一聲:“只這一回。我想快些將事情辦妥,免得夜長夢多?!?/p>

薛紹終究還是沒有能拗過太平。

當(dāng)天下午,太平的車馬便隆隆地出了府門,直往崔府上而去。

長安城中的崔府少說也有十幾處,而崔姓的朝中官員,則更是多得數(shù)不勝數(shù)。太平公主的車馬駛過崇化坊時,絲毫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畢竟崔府上一貫都是賓客如云。只在太平公主進(jìn)府的時候,府前的小廝微抬了一下頭,然后迅速地回去稟報家主。

太平公主能來,崔夫人也感到相當(dāng)意外。

她一面請?zhí)竭M(jìn)了閣樓,一面又低聲喚過一位小廝,讓他去請瑯琊王妃。太平聽見瑯琊二字,心中已經(jīng)猜到了一些,只是面上卻絲毫不顯。她慢慢把玩著面前的白瓷茶杯,等婢女煮好一壺茶后,又慢慢地抿著,等那一絲苦咸慢慢地在舌尖化開,許久都沒有說話。

崔夫人笑問道:“公主可喜歡這茶?”

太平擱下茶杯,緩聲說道:“夫人有什么話,不妨直說便是。您費心邀我進(jìn)府,又費心煮了一壺苦茶,不止是為了同我品茶敘話罷?”況且她們并不算太熟。

崔夫人掩口笑道:“公主果然性情直爽,不喜歡繞彎子?!?/p>

太平微微頷首,道:“確是如此?!?/p>

崔夫人放下衣袖,神情收斂了一些,垂首說道:“今日邀公主前來,一是為了給公主賠罪,二是為了時下長安城中的一些謠言,三則是……想要請公主幫一個忙?!?/p>

她一番話說得溫溫婉婉,讓人生不起半點拒絕的念頭。

太平略微抬手,柔聲說道:“夫人但說無妨?!?/p>

崔夫人慢慢捻著腕上的佛珠,又長長嘆息一聲,才說道:“這些日子長安城中流言飛起,皆是議論您和臨川公主的,實在是令人可畏可恨。這些日子我在各處巡查鋪子時,無意中抓到了幾個散播謠言的市井無賴,如今就關(guān)在府中?!?/p>

太平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口茶,靜候她的下文。

崔夫人有些訝異地望著太平,似乎是沒想到太平這樣沉得住氣。她思忖片刻,又慢慢地說道:“若是公主想要將這些人帶回府去處罰,又或是送官,臣婦定當(dāng)全數(shù)奉上,不敢扣押一人?!?/p>

太平指尖慢慢摩挲著杯沿,道:“放了罷?!?/p>

崔夫人聞言一驚:“放、放了?”

太平側(cè)身望著崔夫人,那雙漂亮的鳳眼里,隱然透出一點笑意來:“放了?!?/p>

崔夫人眼中滿是震驚,口齒也有些不清晰起來:“為、為何?”

太平擱下茶盞,寬大的衣袖慢慢拂過案沿,柔聲說道:“因為我不介意這些流言?!?/p>

崔夫人驚駭?shù)谜f不出話來。

在她眼中看來,長安城中的這些流言蜚語,字字句句都是軟刀子,能殺人不見血,也能背地里捅得人直不起腰來。前些日子流言興起的時候,她還在暗中推了一把,為的就是將事情鬧大,好在來日讓太平公主承她一份情。

但眼下太平公主似乎不想承她這份情。

而且更令人訝異的是,太平公主不但不想承她這份情,她還絲毫不介意那些流言蜚語。

崔夫人心中瞬間轉(zhuǎn)了十七八個彎,卻委實摸不透太平公主心中所想。她垂下頭,低低應(yīng)了一聲是,卻預(yù)備再同公主好好說清楚這些流言的害處,讓她接受自己的一番好意。只是還沒等她開口言說,外間便有小廝來報,說是小郎君同幾位堂兄弟進(jìn)學(xué)歸來,想要找阿娘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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