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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城是一個沒有生命力的城市，清晨的澄城就顯得死氣沉沉，街道上沒有什么行人，也沒有早起販物的商人，安靜的街道上如果不是被陽光照亮著，就如同夜晚一樣沉重。
朱元璋不喜歡這樣的城市，他更喜歡一個欣欣向榮，一切都在前進的城市，當初他一手建立起大明王朝的時候，整個大明朝都是陽光向上的、每一個臣民都是積極努力的……然而漫漫幾百年過去，大明皇朝已經(jīng)變成了這樣……
他坐在西城門邊，看著城門口無精打采的老卒，只盼著虎頭山上的鄭彥夫能盡快地殺下來，將這個死氣沉沉的城市喚醒，讓自己看看它受驚時的樣子。
不過虎頭山上一直沒有動靜，農(nóng)民起義不是那么簡單的事兒，吼一嗓子大家跟我沖，大家就真的跟著沖了？鄭彥夫必須要先將村民們集聚起來，然后發(fā)表一些慷慨激昂的演說，請幾個被官府迫害得很慘的百姓出來說幾句話什么的。還要給村民們描繪一下?lián)屃丝h城之后，能得到多少銀子，多少糧食，再講解一下如果不這樣做，就會餓死云云……
時間一直到了中午，朱元璋才終于聽到虎頭山頂上傳來了一聲巨吼：“殺啊！”
隨后，山坡上頭攢動，幾百個人擠成一團，從山坡上沖殺了下來。這些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是附近的村民，他們身上穿著粗麻布衣，衣服裁剪得很短，露出胳膊和小腿，這是為了方便下田的時候穿的衣服。他們手上的武器很混亂，有人揮舞著鐵犁、有人揮舞著鋤頭、有人拿著鐮刀、有人拿著扒糞用的竹扒……
他們的沖鋒很沒章法，大抵上就是一堆人堆在一起，仗著人多勢眾的氣勢，向前亂跑。跑得快的就到了前面，跑得慢的就落在了后面，短短的一小段山坡，前后就拉開了很長的距離。若是與正規(guī)的官兵交戰(zhàn)，這前后的落差，就足以帶來致命的破綻，只需要從側(cè)翼派一小隊騎兵穿插進前后交結(jié)的地方，就可以將這些村民分割成兩半，然后輕易地殲滅。
想到這里，朱元璋啞然失笑，我對著一堆村民計算什么陣形？他們?nèi)羰菚[陣形，那才真的是怪事了。
這時城門邊的兩個老卒已經(jīng)看到了虎頭山上沖下來的亂民，他們用茫然無神的眼神看向村民們，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過了好幾息時間，守門的老卒才明白，有人造反殺過來了……
兩名老卒既沒有立即關(guān)閉城門，也沒有連敲響梆子示警，直接往著路邊的狗沿里一鉆，躲起來了?？h城里沒并沒有軍隊駐守，他們知道就算關(guān)上城門或者敲梆子示警也是沒用的，惹怒了造反的暴民，除了送掉自己的性命之外沒有別的好處。
有些不了解古代駐軍情況的朋友，或者是喜歡玩戰(zhàn)略游戲的朋友，會誤以為古代的軍隊都是駐扎在城池里的……其實這種看法有誤。明朝的時候，軍隊通常都不會駐扎在城市里，而是駐扎在城外十幾里或者幾十里遠的軍戶所里。
這些駐軍的地方被稱之為“堡”，取的名字大抵上都是“抗倭堡”、“拒虜堡”、“鎮(zhèn)羌堡”這種味道，一看名字就知道這個堡是干嘛的。例如“抗倭堡”，在嘉靖年間，江南沿岸倭寇作亂那會兒建得最多，沿著海岸線一修就是五十九個，到現(xiàn)在還有被完整保存下來的“抗倭堡”。這些駐軍的堡壘旁邊還有大片的軍屯田，供給軍戶們耕種。
碰上有戰(zhàn)事的時候，文官們拿著調(diào)令到堡里，才能將軍隊請出來進駐到城市，平時軍隊是絕對不能跑到城里去溜達的。
像農(nóng)民起義這種陡然而發(fā)的事件，本地的駐軍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等到附近的堡壘接到軍令，黃花菜兒都涼了。所以經(jīng)驗豐富的老卒看到亂民來了，想也不想，先躲起再來說，在官兵反應(yīng)過來之前，一切抵抗都是徒勞的。
朱元璋看到坡上的村民們越?jīng)_越近，鄭彥夫沖在最前面，手里揮舞著殺豬刀，他的表情看起來十分狂熱，跟在他后面的村民們也如他一般，滿臉通紅，興奮之情仿佛要滿溢出來。
有著豐富農(nóng)民起義經(jīng)驗的朱元璋只一眼就看出來，這正是農(nóng)民起義威力最大的時刻，一窮二白，什么也沒有的農(nóng)民，投身起義軍的第一仗往往帶著這種狂熱的表情。他們什么也沒有，活不下去了才挺身造反，這個時候滿臉子都是拿命去拼的念頭，誰也無法阻擋他們手里的農(nóng)具……
狂涌的農(nóng)民們從山坡上沖下，轉(zhuǎn)眼到了城門前，城門是開著的，但是鄭彥夫依然對著打開的城門重重地踢了一腳，“碰”地一聲巨響，他踢得厚木板制的城門發(fā)出一聲巨響，震得旁邊的人雙耳嗡嗡作響。
城門邊本來就沒有行人，所以并沒有出現(xiàn)行人鳥獸散的場景，倒是城門不遠處的幾座民舍，趕緊關(guān)上了屋門，窗戶的夾縫里露出一雙雙驚恐的眼睛，向著城門邊的亂民窺視。
“殺了張斗耀！”
“殺了張斗耀！”
“殺官！造反！”
“開倉……發(fā)糧！”
鄭彥夫踢了城門一腳之后，身形不停，向著城中心的縣衙門方向沖了過去，兩三百個村民緊緊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