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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堂前逆轉(zhuǎn)

陳觀魚滿頭大汗,地上跪著的朱元璋又插口道:“衫老爺,咱們馬家可不敢昧著良心搶您家的地……冤有頭,債有主,這事都是陳觀魚搞出來的。”

“陳觀魚,說話?。 鄙来髣偛胚€在叫縣尊大人,現(xiàn)在干脆直呼其名了。他和馬二少爺一樣沒有功名在身,按理見官要跪,但他不但不跪,反而直呼縣太爺?shù)男彰?,閹黨之囂張,可見一斑。

陳觀魚楞了半天,臉上掛起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現(xiàn)在他也顧不上什么清官不清官,名聲不名聲了,怎么渡過眼前的危機才是正事兒,趕緊壓低嗓子,用堂外的百姓聽不到的聲音道:“衫兄弟,這中間可能有什么誤會,我要搞的是馬家,不是你的衫家……您想想看,我哪有這個膽兒?”

“你的膽兒???我還真不覺得……”衫大冷笑道:“前幾天你在衙門里念叨什么《興革條例工屬》,照著海瑞的話說:本縣詭寄女戶奩田等項,悉行禁革,俱不準冒免。剛才又當著許多人的面照著顧憲成的話說:當京官不忠心事主,當?shù)胤焦俨恢驹诿裆?,隱求鄉(xiāng)里不講正義,不配稱為君子……”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嘖嘖了兩聲才道:“清官??!咱白水*縣來了好大一個清官……你是把海瑞和顧憲成拿來做榜樣了!”

“???那句話是顧憲成說的?”陳觀魚聽到這里,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慘了,中計!我怎么念叨了一句顧憲成的話,這下完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的眼光陡然一轉(zhuǎn),死死地盯在了跪在堂下的朱元璋身上,心里禁不住想道:是這家伙……他故意引我說這句話的,當時群情激憤,他突然念叨這句話,就是引得我跟著他說……

要知道人的語言,對旁邊的人是有一定感染力的,例如你正在空曠的山頂上走,突然聽到遠處傳來唱山歌的聲音,你也會忍不住跟著唱幾句。再例如你在秦淮河上泛舟,突然聽到書生士子們吟誦詩詞,說不定也會跟著吟誦兩句……這是人的感性一面,大多數(shù)人無法避免,只有性格極為堅毅,不為外物所動的人,才能免受影響。

這個叫朱八的家伙,居然懂得利用這種方法來引我說出東林黨人的話,硬生生的把衫家變成我的敵手……太可怕了!這家伙對人心的估算,已經(jīng)達到了恐怖的地步。

陳觀魚看著安靜地跪在堂下的朱八,只覺得心里一陣一陣地發(fā)涼,馬二少爺是個白癡,馬千九雖然老成執(zhí)重,但過于保守,也不具懼。這一次陳觀魚之所以敢對馬家下手,就是因為馬家大少爺不在家里,馬家缺乏頂梁柱級的人物,他才收了澄城張氏的錢,來折騰一下馬家,沒想到……實在是沒想到,馬家還有這等怪物隱藏著,冷不丁的一口咬得自己鮮血橫飛。

陳觀魚沒去答復(fù)衫大的話,他知道現(xiàn)在怎么解釋也沒用,對方已經(jīng)將他當成東林黨了,這時候拿言語去解釋完全是自取其辱,他只是想輸?shù)妹靼滓稽c,于是很認真地對著朱元璋問道:“你……以前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

“放牛娃,朱八!”

“嘿,放牛娃……哈,放牛娃……哈哈哈,放牛娃!”

陳觀魚將手里的驚堂木向窗外一扔,突然站起身來,扭頭就走,堂上扔著一幫子人,他已經(jīng)沒心情理會,只顧一個勁兒向堂后跑。

其實他也已經(jīng)沒法處理了,堂外站著一大批百姓,還等著他這“清官”主持公道,清查‘詭寄’呢,但是對手是閹黨中人,現(xiàn)在還要掙名聲只會丟了自己的小命,立即見風轉(zhuǎn)舵向衫大示好,他在這么多百姓前也拉不下臉,就算拉下臉也未必有好結(jié)果。還不如什么都別管了,撒腳丫子跑路吧。

“喂,你別走,給我說清楚?!鄙来髮χ愑^魚的背影嚷嚷。

陳觀魚頭也不回,苦笑道:“罷了,我今晚就上書朝廷,請求辭官,告老歸鄉(xiāng)去……”他的身影消失在大堂的小側(cè)門后,門上珠簾吊墜被他撞開,發(fā)出一陣嘩啦啦的響聲。

“切,東林黨的鼠輩,看到我就跑,還說什么要當清官。”衫大冷哼一聲,滿面得色。他對著身邊的馬家二少爺笑道:“馬二少爺,走,咱們喝幾杯去?!?/p>

二少爺從地上猛地跳了起來,大笑道:“好,喝!今兒個真高興,哈哈哈哈?!?/p>

朱元璋剛才不停的開口引導著局面的發(fā)展,現(xiàn)在看到事情已經(jīng)辦成,他又不開口了,站起身來,安安靜靜地退到一邊。做人要懂得見好就收,這種大功告成的時刻,他不能再開口,以免給人一種邀功的感覺,就算他現(xiàn)在什么也不說,事后馬千九和二少爺想起今天的事,也會知道他在里面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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