衫大高興得上竄下跳，揮手道：“來人啊，拿文房四寶來?！?/p>

衫家的家丁送上筆墨紙硯，馬千九提起筆來在紙上寫道：“茲有西固村良田兩百余畝，原為白水馬氏所有，現(xiàn)自愿轉贈于白水衫氏，立此契為據(jù)，不得反悔……”

寫完之后，他畫了個丫，又從懷里摸出一枚印，原來是二少爺?shù)挠¤b，沾了點朱泥，“啪嗒”蓋了一個鮮紅色的大印上去。

衫大喜不自勝，趕緊也湊了過來，拿出自己的印鑒，正沾著朱泥，他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你說這人聰明嘛，他直到現(xiàn)在才反應過來，你要說他笨，他卻偏偏在蓋印之前想到了，手一抖，將印收了回去，沉聲道：“不對啊，憑白無敵跑來送我兩百畝地，這其中有問題！你們有什么事要求我？”

“哎！”馬千九被他問得一楞，一時半會接不上口，總不能直說，我們要推你出去和縣令打擂臺吧？

這時朱元璋突然向前一步，伸手在馬千九背上一拍，表示交給他來處理，然后他才低聲道：“衫老爺，您真是慧眼如炬，咱們馬家這次上門送禮，確實有事相求。”

“哦？有何事，你且說來聽聽，若是說得不好，這田地我不能要?！鄙来蟮穆曇糸_始轉冷。

朱元璋壓低聲音道：“咱們馬家得到一個消息，這白水縣令陳觀魚，乃是東林黨的人……”

“什么？”衫大吃了一驚：“縣太爺是東林黨？”

不光衫大吃了一驚，馬千九也大吃一驚：朱八這是要干什么？這樣胡說八道能成嗎？馬千九趕緊捏了捏朱元璋的手，示意他不要胡說。朱元璋卻反捏了一下，讓他安靜聽著。

衫家?guī)臀褐屹t立了生祠，乃是堅定的閹黨中人，而閹黨的人，最恨的就是東林黨，他立即問道：“有何證據(jù)？”

朱元璋認真地道：“衫老爺可曾讀過《興革條例工屬》這本書？”

衫大雖然不學無術，但這本書倒是勉強知道，他好奇地道：“聽說過，這本書是海瑞寫的，你提起這本書做啥？”

朱元璋沉聲道：“海瑞是有名的清流，以兩袖清風著稱。東林黨那些沽名釣譽之輩，一向把海瑞大人掛在嘴邊，當作自己的榜樣……前幾天，縣太爺突然把幾個打算‘詭寄’到咱們馬家的鄉(xiāng)民給頂了回來，當堂宣讀了《興革條例工屬》這本書里的幾句話：本縣詭寄女戶奩田等項，悉行禁革，俱不準冒免?！?/p>

朱元璋嘿嘿笑道：“您聽聽，這分明就是東林黨人說話的調調?！?/p>

衫大一聽這話，頓時大惱：“是啊，‘詭寄’這種事，由來已久，誰會沒事吃飽撐著來管？只有東林黨那群混球，一天到晚就擺著一副正義者的嘴臉，這個說不對，那個說不對，好似天下除了東林黨，別的人都是貪官污吏，橫行不法之輩，其實他們這些混球做的混球事也不少?！?/p>

朱元璋認真地點了點頭道：“縣太爺當堂把這幾句話一讀，以后咱們縣的鄉(xiāng)民誰還敢‘詭寄’？咱們馬家收不到新的田地不打緊，反正咱們馬家的田地已經(jīng)不少了，但是對于衫家來說……”

他故意在這里拖了個長長的尾音……

衫大一拍桌子：“他媽的，咱衫家本來就沒多少田地，還盼著多點鄉(xiāng)民來‘詭寄’在咱家，他陳觀魚是要干嘛？斷咱們家的根子嗎？”

朱元璋微微一笑，他知道衫大已經(jīng)上勾了，在大明朝，任何事一旦牽涉到黨爭里，根本就沒有什么對啊錯，東林黨贊成的閹黨一律反對，東林黨反對的閹黨一律贊成。閹黨說的一切東林黨都說是錯的，閹黨如果什么也不說，東林黨也會說閹黨是尸位素餐。

現(xiàn)在導火索已經(jīng)成功點燃……接下來的事已經(jīng)不關他的事，朱元璋拉了拉馬千九的衣角，示意了一下，馬千九會意，趕緊對著衫大拱了拱手道：“衫老爺，咱們這就回去了，西固村的地契……”

衫大冷哼一聲，手中的印鑒“啪”地一聲蓋到了契約上：“這契約我收了，我倒要看看，東林黨的人怎么來治我衫家的‘詭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