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聞言，微微一笑，蹲身輕撫著腳邊的金色花朵：“可能是因為玲瓏玉的原因，不過我記得前些日子和白澤同來時，這鳳目草也開了花，可你卻抬手將它們?nèi)珳缌?，如今你為何要留著？?/p>

“為了救陌月，也為了抹去一個不愿醒來之夢……”重淵撫摸著火紅色的葉片，眼底閃過一股憂傷，嘴角卻帶著淡笑，“如今還有念想，可長此下去總會遺忘，終究不能留著它們……”

“原來你也有放不下的東西……”想到之前重淵安慰自己時欲言又止地模樣，青璃心中明朗如鏡，她蹲下身，望著遠處墨青色的天際，沉吟半晌，終于開口問他，“重淵，其實我一直覺得很奇怪，陌月那么喜歡你，你也應(yīng)該能覺察一二，可她卻從不向你明說，你也一如既往的待她，等到她被九陽重傷，性命垂危之際，你才猛然念起她來，拼盡全力想要救她，甚至不惜私闖神界，冒著與神族大戰(zhàn)的危險來要我，你說，這又是個什么道理？”

重淵聞言默了半晌，良久才搖頭道：“她待我有意無意，只有她自己知曉，而她不說，我便不知曉，旁人也更無從知曉，而我如何待她，我自己心里卻最是清楚，我對她有摯友之情，有同族之誼，卻無半點男女私情，我全力救她，也僅是為了摯友和親人之情，你和九陽彼此相愛，他甚至可以為你放棄一切，如此深情，我與陌月怎可比擬？”

“不同的感情，的確難以比擬。”青璃想了想，贊同地點點頭，半晌又感嘆一聲，“唉，感情這東西真是不講道理！”

“情愛之事哪有道理可言？我承認(rèn)，關(guān)于陌月對我的情誼，我的確不是不知，只是心里裝不下任何人，才不得不這樣麻痹自己，而且陌月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我們都不說?！?/p>

“我明白了?！鼻嗔c點頭，她抬頭看了看火紅色的天空，接著道，“都是為情而活，為情而死的性子，其實有時念想也是好東西，特別是和心長在一起的念想，不垢不凈，不生不滅，也算留下了一點東西，不至于事事皆空，有時放下并非要遺忘，執(zhí)著著忘記，執(zhí)著著放下，不也是一種執(zhí)念么？”

“此話倒是可以共勉?！敝販Y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魔界的夕陽已然西沉，葉湖旁鳳目草的金色花朵也在快速地成片枯萎，重淵的聲音很淡，夾雜著一股滄桑，“強留是執(zhí)念中的大忌，但心卻總喜歡這么做，因為太害怕失去，所以總愿意把它當(dāng)做一種本能，不斷去刻意強調(diào)它的重要性，讓自己去適應(yīng)這種感覺……其實執(zhí)著到了一種境界，也就超脫了，這個時候執(zhí)不執(zhí)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了，只要有這股執(zhí)念存在，便會永遠不垢不凈，不生不滅?！?/p>

“是啊?！甭劦么搜裕嗔闹幸彩橇巳?，她徹底釋懷，也徹底放下了心中所執(zhí)的創(chuàng)世滅世之劫。其實仔細想想，她和重淵算得上是同一類人，都失去過自己最最珍貴的東西，都在患得患失的為對方考慮，可遺憾的是她還可以重來，重淵卻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一妖一魔沉各自沉默了片刻，重淵卻突然開了口：“青璃，你可聽說過人間的牡丹仙子？”

提起牡丹，青璃瞳孔一縮，她重重的點了點頭，神色凝重：“嗯，認(rèn)識，她湮滅時，我剛好在她身邊?！?/p>

“是么？”重淵聞言，眸色一冷，“怎么，她已經(jīng)湮滅了？”

“是啊?！鼻嗔c點頭，“她為了凈化邪淵地，耗盡了自己的命數(shù)，人間仙族一脈，也就此徹底斷了，怎么，你認(rèn)識她？”

“不認(rèn)識?！敝販Y皺著眉，神色嚴(yán)肅道，“她是我的恩人?！?/p>

“咦？”青璃有些驚訝，“你這么厲害，也有欠別人恩情的時候？可這么說來，牡丹以前幫過你，你怎么會不記得她長什么樣？”

重淵搖搖頭，苦笑一聲：“牡丹雙親乃是人間歸無山仙族一脈的掌教，當(dāng)年我未婚妻途經(jīng)人間時，遭到人間其他仙派的追殺，被牡丹雙親所救，所以我欠他們?nèi)碎g仙族一份恩情?！?/p>

“你未婚妻？”青璃定定看著他。

“是?！敝販Y點點頭，“就是這葉湖湖畔的鳳目草妖，她是開天辟地時第一朵金花綻放時，聚乾坤日月之精華而化生的……”

“?。窟@么厲害？”青璃不住感嘆，“那她現(xiàn)在在哪里？”

“她，湮滅了……”重淵握緊拳頭，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憂傷，還帶著一絲無奈和憤恨。

“湮滅？”青璃頓時無言，她默了半晌，本來還想問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開不了口。

“嗯?！敝販Y輕輕閉著眼，嘴角含著一絲冷笑，仿佛沉浸到了往昔的歲月中，“鳳目生來違逆天數(shù)，朝生夕死，百年之內(nèi)必定湮滅，此事早已是定論，無法更改，我雖用盡辦法，卻也救不得她……”話還沒說完，眼眶卻是紅了。

第一次看到重淵紅了眼眶，青璃心中極為震撼，在她看來，重淵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世上還沒有什么事制得住他，可如今，強大如斯的他卻如此蒼白無力……青璃看著重淵，心里覺得很難受，很想上去安慰安慰他，一張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也說不出來。

他覺得重淵和鳳目就像她跟九陽一樣，滅世神女注定湮滅，雖傾盡全力也無法更改，注定天人永隔，無法長久，九陽如今為她逆天而行，雖暫時保住了她，可天命是不會變改的，如果她能避過此命劫，那九陽就會湮滅……

沒有選擇，沒有如果，一切就是這么殘酷。

自己究竟該怎么做？

“難道就沒有其他補救的法子么？”青璃面色蒼白，卻還是懷著一絲希望。

“沒有，至少我現(xiàn)在沒發(fā)現(xiàn)，不過就算有，她也永遠回不來了。”重淵臉上盡是痛苦之色，“那一年魔界災(zāi)劫降臨，所有魔族一夜之間染病，全身流膿化血而亡，死狀極慘，后來巫族大師告訴我，這病只有湖畔鳳目草開出的金花才能解，鳳目得知此事后，便偷偷用自己的血灌溉了湖邊的鳳目草，以此換得無盡妖魔重生……那一日，葉湖湖畔金燦燦的一片，耀得人迷眼，我眼睜睜看著她在我懷里化成飛灰，卻無力相救……”重淵說著說著，就這樣沉默了下來。

“這也不是你的錯啊?！鼻嗔勓?，心中極是震驚，她嘆息一聲，上前拍了拍的重淵肩膀，輕聲安慰道。可是不怎的，她突然就想起了九陽，想到九陽失去她后的蒼白模樣，心里就痛得撕心裂肺……

可嘆自己雖為滅世神女，擁有通天徹地的法力，卻也無力更改這命數(shù)結(jié)局，青璃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我沒事?！敝販Y收起眼里的悲傷，露出一抹苦笑，“你和九陽還有變數(shù)，好好把握吧，不要等到失去了再來后悔?！?/p>

“嗯，一定會的！”青璃暗暗下了決心。

“嗯。”重淵點點頭，斂了思緒抬頭看她，神色認(rèn)真道，“這四萬年，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我絕不會干涉你，也絕不會勉強你去做你不喜歡的事，只是有兩點你必須遵守，一是每天早上六點都要帶上玲瓏玉，準(zhǔn)時來葉湖湖畔，第二點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魔界！這些你可都能做到？”

“這么簡單？就這兩個要求？”青璃聽著雖是歡喜，心中卻有些遲疑，“我若每日好吃好喝好玩好睡，在魔界無所事事的四處瞎逛，這樣也可以么？”

“你不擾亂魔族族人的生活就行，還有，你若不怕變懶變胖變丑，這樣的日子也可以?！敝販Y聞言，面色淡然地看著她。

“你何時變得這樣好說話了？我不會是在做夢吧？”青璃說著，抬手掐了掐自己，這才抬頭認(rèn)真地看著重淵，“重淵，你真是太好了！見了你這么多次，我頭一回感覺你果斷又霸氣！你真是比所有的妖魔都帥！你的形象在我心里突然高大起來了！”

重淵抽抽嘴角：“你如此夸我，我倒是該對你說聲謝……原來我以前在你心中的形象一直很矮小，直到今日我肯放任你玩樂，這才總算為自己正了名……”

“哎呀，不用在意啦，這些都是小事嘛！”青璃大度地把手一揮，毫不在意道。

“……”重淵滿臉黑線看著她，半晌，他緩緩抬起手，將青璃身旁被耀開花的三朵金色鳳目草收入了掌心，金色的花朵旋轉(zhuǎn)而入，融入了掌心紫色的烈焰中，青璃見狀，神色頗有些不解，“這鳳目草不是拔起后便能食用么？它的花難道不是么？你為何要用火來煉制它們？”

“二者功效不同，未煉制的鳳目草花的除了美化容顏的功效外，便再無它途，還不如鳳目草的功效多，而煉化后的鳳目草沒有效用，鳳目草花卻是大不相同，特別是用這九天紫焰煉化后，體積雖比不齊未煉化的十分之一，可它的威力卻比之前的要強上百倍千倍，雖有如此強勁的效力，它的調(diào)理卻綿長而溫和，不僅可以快速修復(fù)傷者的傷口，還能調(diào)理傷者的精神，陌月此次毀了修為，傷了根基，精神也不大對勁，所以只能用開了金色花的鳳目草來固元培本，四萬年后慢慢恢復(fù)醒來?！敝販Y向青璃解釋了一大堆，這才下了最后一句話，“所以，我需要你在魔界待四萬年。”

“原來是這樣，你放心吧，我青璃一言九鼎，絕不會離開魔界的?！鼻嗔勓院俸僖恍Γ犞叢菽颈伙L(fēng)吹動的沙沙輕響，想了想又道，“不過這四萬年我若只顧吃喝玩樂，那真是會變得又胖又懶又丑，四萬年后就算恢復(fù)神女之身，九陽怕是也再認(rèn)不出我，所以我想好了，在魔界的這四萬年，我要把自己所有感興趣的東西都學(xué)一學(xué)……”

“你想學(xué)什么？”重淵說著，引出一股葉湖里深紫色的湖水，繼續(xù)煉制掌心的金色鳳目花。

“嗯……先學(xué)一首曲子吧，名為相思引的曲子?！?/p>

“相思引？名字聽起來挺不錯，你如今可會彈上一些？”

“不會。不過我記得曲譜，準(zhǔn)備閑暇時學(xué)上一學(xué)，你要不要學(xué)？我日后學(xué)成可以教你啊?！?/p>

“不錯，近年來魔界四下太平，本尊閑暇時也可以一學(xué)?！?/p>

“嗯，那就這么說定了?！鼻嗔c點頭，“對了，今夜我住在哪里？”

“你？你住在夜宮旁的十方殿內(nèi)罷?！敝販Y想了想，將煉好的丹藥收入袖中，抬頭看了看漸濃的夜色，“走吧，我?guī)闳ナ降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