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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四章 審判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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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悲風切切,易河之冰已解,胡寅從山東奔喪歸來走的是陸路,過界河時烽火已滅,雖有沙塵連騎,朔語邊聲,然燕趙遼代之間已盡是漢歌,漢歌云何?

“嚴風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堅胡馬驕。漢家戰(zhàn)士三十萬,將軍兼領霍嫖姚。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關,虜箭如沙射金甲。云龍風虎盡交回,太白入月敵可摧。敵可摧,旄頭滅,履胡之腸涉胡血。懸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無人,漢道昌……”

歌聲似從山東傳來,傳唱者也不知是文是武,是漢是胡。蕭字旗叛亂的平定似乎也是這個政權內部華夷之爭的定調,以往籠罩住半邊天的胡氤夷氳消散殆盡,大漢的天空仿佛忽然間變得干凈了。

胡寅告假下山東時只是數(shù)騎前往,此刻回來卻有一大幫的齊魯士子隨之北上。胡安國是壽終正寢,含笑入棺,所以士子們也未過分悲傷,一路都為他們期待已久的事情已經成功感到高興。

大漢士林中自有一部強硬派,素來認為自古中國強盛如漢武帝、唐太宗,其得志四夷,必并吞掃滅,極其兵力而后已,華夷之間禮義為飾,強弱為實,仁慈之道、君子之事需待兇頑盡滅而后可興——不但外事如此,內事亦然!而如今,這個時刻仿佛已經到來了。

胡寅回京以后便迅速投入元國民會議的工作當中,四岳殿迅速批準了樞密院關于對軍隊高層進行調整的方案。

種去病率眾反正以后,無條件地接受了中央軍的重新整編,剔逆留順。借著這個機會,漢廷樞密院加強了對各路軍隊的控制,漢廷中樞對中央軍以外各派系軍隊的控制力達到了空前未有的強度。在這一輪調整中,軍方從作戰(zhàn)隊伍到后勤隊伍,甚至牽連到依靠軍方勢力上位的官吏都有不小的變動!

在過去的這一年里,南宋方面將星隕落,四川宣撫使吳玠薨于軍中,年不及五十。趙構詔輟朝二日,贈少師,賻帛千匹,以文臣胡世將代其職。但說到將星之隕,北朝的損失更大!不但元帥阿魯蠻殉職,大元帥蕭鐵奴下獄,大漢軍方另外一個重要人物——上將軍王彥也病逝于任上。

內戰(zhàn)平息以后,楊開遠即聽從樞密院之令解除兵權,回京主持中央軍校事務。楊應麒在征得完顏虎、楊開遠、歐陽適三人同意后,便以執(zhí)政身份提議增加種去病與劉锜兩位元帥,升徐文、蕭駿、李世輔三人為上將軍。種去病駐洛陽,劉锜駐長安,徐文駐河內,李世輔駐崇明澳,加上徐州的趙立,內黃的石康,再一次對南朝形成了軍事鉗制。這次內戰(zhàn)雖然讓大漢喪失了部分精銳兵力,但也因此大大降低了漢軍構成的復雜性,軍隊純粹化以后少了許多內部牽制,樞密院的帥令貫徹下來也顯得更加流暢。

種去病到達洛陽后馬上治兵虎牢,北朝對南朝再次顯露出咄咄逼人之勢,趙構秦檜擔心局勢再次失控,緊急召見大漢使者,表示愿意接受楊應麒提出的條款,希望北朝執(zhí)政也能讓漢軍將帥有所克制,免得南北再次開戰(zhàn)涂炭生靈。漢使在楊應麒的授意下得寸進尺,除了保留上次提出的條款外,還要將共管之地由汴梁一城擴大到整個開封府,并要求趙構附上一道請和表,重述漢君宋臣之禮。消息傳出,宋軍前線將士嘩然,岳飛拒絕附議,以為北朝必定不敢再戰(zhàn),便是再戰(zhàn)宋軍也未必會輸!

趙構秦檜這對活寶君相卻不這么看,他們考慮的可不僅僅是漢、宋之間戰(zhàn)爭的成敗,更考慮到戰(zhàn)爭會引發(fā)的連鎖反應——在當前的形勢下宋軍若是戰(zhàn)敗了固然是糟,就算是戰(zhàn)勝了也有可能會讓大宋文武中外之格局失衡,對趙構來說這也許比敗給楊應麒更加嚴重——因為趙構認為楊應麒只是要得到一些邊角上的好處,并沒有立刻想要吞并南宋的野心!何況從長遠來說,只要大漢同時擁有燕趙、甘隴、大漠、東北,那漢軍就有天然的騎兵優(yōu)勢,宋軍要確保河南這樣一個平原之地將會越來越困難。

其實漢使在建康雖然咄咄逼人,但在大漢京師,大臣們與代表們卻都覺得楊應麒只是在虛張聲勢,因為大漢內部的問題還沒處理完呢!

叛亂平息后第一個遭到清算的是劉萼,真定的案子終于被捅了出來,這樁大案中遭到牽連的官員幾近百名,冀西、云中有大批的地方官倒臺,劉萼帶入中樞的人也大多停職待審。不過對這次清算行動相府早有準備,一大批南派新銳迅速安插到空出來的崗位上去,中樞的禮部、刑部的作風與冀西、云中的吏治很快就大有改變。

接著受到波及的是韓昉,他雖然一直保持著一個比較干凈的底子,但由于與劉萼走得太近,加上大部分親信下僚都被撤換,他在京城的日子便一天比一天難過。韓昉眼見在相府孤立無援便主動請辭。宰相楊樸當即準了他的請辭,另調鄧肅進入中樞為副宰相。

不過,真定案的打擊面似乎就到此為止,歐陽適最終沒被拖下水。劉萼的一些班底本來無論如何要拉他陪葬,若是他們真這么做了,那就算楊應麒方面肯加以回護,歐陽適只怕也難以保全了。幸而韓昉暗中斡旋,勸劉萼等留下一線以圖子孫、以謀將來,這才讓歐陽適得以順利度過難關。在這件事情上,歐陽適算是欠了韓昉一個人情。

“可是,四將軍的人情還有用么?”在被流放的路途上,劉萼的苦友很懷疑劉萼的決定:“他現(xiàn)在只怕連自身都難保了!”

這句話說得很到位,如今歐陽適的情況的確大大不妙。為了邁過這道檻,歐陽適幾乎用盡了他的政治資源!作為總議長,楊應麒無論提出什么動議他幾乎都不敢封駁;作為執(zhí)政之一,他也淪落到跟在楊應麒背后亦步亦趨的地步,幾乎都不敢發(fā)出反對的聲音;在軍事上,樞密院整合南洋水師他不敢吭聲;在生意上,陳家與歐陽家在南洋香料航路的占有率萎縮到了不到四分之一,香料航路開放給其它家族之后雖然因此而繁榮,漢廷在南洋的稅收也因此而倍增,但陳家卻由原來的超一流家族,淪落到一流家族偏下,僅能與趙(履民)家、劉(介)比肩,比阿依木思與陳楚(他剛剛得到了香料航路四分之一強的經營權與相關產業(yè))也有所不如,更遑論再登高峰的林家了。

劉萼其實也很懷疑歐陽適還能有什么作用,但他還是忍下了這口氣。執(zhí)政團已經將他們列入不得起用的黑名單,他們也知道自己這一輩子算是完了。不過他們還是希望自己的子孫后代有重新崛起的機會,盡管將寶押在歐陽適這里實在渺茫,但現(xiàn)在他們已經沒得選擇了。何況韓昉有一句話劉萼心里非常贊同——韓昉曾派人來傳話道:“那個人現(xiàn)在是如日方中,可是日中則移,物極必反,除非他造反,否則周公欺主之位,豈能久安?”

正因為信服了韓昉的這句話,劉萼才對歐陽適閉上了嘴。

華元一六九二年秋,真定一案全面塵埃落定以后,終于排到蕭字旗叛逆一案了。涉及此案的首腦人物主要是大元帥蕭鐵奴,新任元帥種去病,以及前同簽書樞密院事盧彥倫。擁蕭的死硬派武將,有很大一部分已經被種去病反戈時當場殺了,這時有資格接受最高法官裁審的只剩下十數(shù)人。

本來,蕭鐵奴之子蕭駿也在被傳召待審理的行列之內,但就在蕭字旗叛亂被平定的消息傳出后不久,蕭駿就向中樞告急,說乃蠻部造反,耶律大石與之勾結,企圖東犯。當時蕭駿還沒被授予上將之位,但手里卻握有媲美上將蒙兀爾、蒲魯虎的兵權,除了一幫直屬將校外,甚至還有一個只聽他一人命令的敢死營!所以在中樞有所反應之前,蕭駿就已行使當初折彥沖授予他的臨機之權,向耶律大石用兵,驅趕乃蠻一路西進,直迫西遼疆土。

漠北之事遠在萬里外,但楊應麒等人對蕭駿的用意卻都心知肚明,不過就算明知如此也沒法奈何他,楊開遠亦出面為蕭駿辯解,說他遠在漠北,“必不知乃父之事”,認為叛亂之事蕭駿無須受責。楊應麒為安撫種去病以及蕭鐵奴舊部,也依勢而追加蕭駿上將軍銜,以示大漢朝廷公私分明。

不過,對于蕭字旗其他從犯的審理卻也沒有因為蕭駿而過分耽擱。因此事干系太大,涉案的主犯又是大漢的大元帥,折彥沖臨危授命的七執(zhí)政之一,所以案件的審理地點不設在最高法院,而設在四岳殿,主審者是李階,胡寅左,郭浩右,在京元國民代表都得以觀審,自盧彥倫以下由李階裁斷量刑,蕭鐵奴在審理之后卻需經其他四位執(zhí)政以及元國民常務代表會議都通過后才能定罪。

審判一開始進行得十分順利,因為肯先隨蕭鐵奴造反、后又不懂得隨種去病立功的,幾乎全是唯力是尚的武夫,這些人沖鋒陷陣那是勇不可當,但落到刀筆書生手里,那還不是圓扁任捏、長短任搓!

直到當盧彥倫站上了被告席,主審官才感受到了壓力。這個主犯中唯一也是地位最高的文人十分明白自己的處境,在整個審理過程中一語不發(fā),不過一項項的物證與一個個的人證呈堂作供之后,似乎不需要盧彥倫承認也能將他定罪了。直到李階最后問他是否認罪,盧彥倫才開了口道:“我還可以說話么?”

“你當然可以說話。不過證據(jù)確鑿,你想否認也沒用了!”

“我為什么要否認!”盧彥倫冷笑起來:“你們說的事情,什么逃出京師,什么協(xié)從起兵,什么為蕭字旗主理后勤,沒錯,我都做過!其實我為蕭字旗做的,又何止這些!”

四岳殿上登時發(fā)出哦、哦、呃、呃的聲音來,李階等眾人稍稍安靜下來以后,這才問盧彥倫:“那么你認罪了?”

“罪?我有什么罪!”盧彥倫聲音一高,指著楊應麒叫道:“有罪的在那邊!在皇后身邊!楊應麒!他才有罪!是他囚禁了主上,是他謀害了太子,是他欺瞞了皇后!有罪的不是我,不是蕭大元帥!是他!我們是忠臣!他才是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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