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劉培一身筋骨粗壯，完全就不是什么文人。

而劉培卻也是大約和朱慈一樣的感慨。這秦俠，來歷忒是古怪，相傳有宮中大檔的路子，卻是一點都不安穩(wěn)撈錢，反而拼命地為國為民改革，連自個兒的職司都要收了。這如何不讓劉培著急，最后下了這樣關(guān)水門的大招。

兩人隔空對視，沉默了將近十息的時間。

一時間，隨著兩人的沉默，竹木抽分局門前的氣息也仿佛停止了流轉(zhuǎn)變得粘滯而壓抑了起來。

最終，還是朱慈大大方方地笑了一聲，道：“劉培大人！本官今日來此，也不客套了。敢問，貴司衙門，憑什么關(guān)閉水門，阻撓我司行事？”

這是公對公的打官司。

朱慈開口就露出了老練的手段。兩家是兄弟部門，竹木抽分局占著水門收竹木抽分，榷稅分司設(shè)立關(guān)卡取船料與商稅。兩家都是朝廷派出的衙門，臺面上當然不能再說什么阻撓新政。

見此，劉培心中微微一凜。還好……自己身后有一個老練的正經(jīng)文官幫自己合計了一下。

微微呼出一口氣，劉培鎮(zhèn)靜地開口道：“那本官倒是要先問問秦俠大人，你上書朝廷，要合并竹木抽分局入榷稅分司，是真是假！”

劉培一問，場上更加寂靜了。所有人仔細靜聽，場面落枕可聞。

侯方域更是清晰明白，這就是整場事件最為核心的焦點！

頓時，場上數(shù)千目光紛紛落在了朱慈的身上，凝結(jié)而去的氣息仿佛如有實質(zhì)一樣。

朱慈瞇著眼睛，盯著微微得意的劉培，忽然朗聲笑道：“不錯！的確如此，正是本官上書，議定合并竹木抽分局入榷稅分司?！?/p>

在場的聰明人不少，瞬間就從朱慈的口中聽出了其中微妙的意思。文字上的功夫，微妙就能分辨出主次之分。這竹木抽分局與榷稅分司的合并，顯然就是要以朱慈為主！

朱慈說完，全場人紛紛屏息以待，等著劉培的回復。

果然！

朱慈應下之后，劉培并未露出什么倉皇畏懼之色，反而一臉正色肅然地盯著朱慈：“既然秦俠大人上書要合并了竹木抽分局，那竹木抽分局與榷稅分司而言，也的確無存在的必要。受此上書，形同彈劾。竹木抽分局上下無不惶恐，自然是要待罪避讓。本官決定，為國家計，為朝廷計，為圣上計，如此有罪之竹木抽分局，即日起關(guān)閉，待朝廷旨意下達之前，絕不再征收竹木抽分！”

“至于這關(guān)閉水門嘛……我竹木抽分局既然有罪，自當上下閉關(guān)靜思。一切安排，理當?shù)群虺⒚睿　眲⑴嗾f到這里，一派肅然之色。

誰不知道此刻朝廷全部心思都在中原賊寇與遼東建奴的心思上。就算破天荒高效率運轉(zhuǎn)了起來，一來一去也得一旬十日。

十日下去，只怕整個臨清都要激起民變了！

到時候，以歷來朝廷息事寧人的套路，還不是將秦俠這個外來戶調(diào)走，穩(wěn)住劉培這個地頭蛇？

想到這里，劉培肅然的神色之中悄然露出了幾分得意。

但沒多久，他的笑容就凝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