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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紅參案（一）

夜色深沉，大名府的驛站內(nèi)，燕王朱棣背著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兩封來自北平的快信就放在桌子上，一封信是軍師姚廣孝寫來，只有簡短的幾句話，卻改變了整個天下的局勢。

“朝廷軍已經(jīng)占領(lǐng)關(guān)中，秦王被殺?！?/p>

朱棣就是聽到了這個傳聞才退兵，現(xiàn)在傳聞被證實了，他心中便有一種難以言述的焦慮和惆悵，這就意味著他西去的道路被封死了，此刻，他開始越來越清醒地認識到，他離那個位置已經(jīng)漸行漸遠了。

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姚廣孝的建議是韜光養(yǎng)晦，以河北和山西為根基，增強實力，等待南朝變天的機會。

但桌上還有另一封信，卻是呂思遠給他寫來的密信，同樣也提出以河北和山西為根基，但他的另一半建議卻和姚廣孝恰恰相反，“日久根深，當促南朝盡快變天?！?/p>

就這么短短的一句話，朱棣卻明白了呂思遠的苦心，機會是等不來，只有自己創(chuàng)造。

姚廣孝和呂思遠都一樣看出了大明遲早要變天，李維正的所作所為只能哄哄那些書生文人，什么恢復(fù)唐制，統(tǒng)統(tǒng)都只不過是借口，削弱皇權(quán)，增強相權(quán)，不就是增加他李維正的權(quán)力嗎？機會到來之時，他或許又會鼓吹堯舜的禪讓制了，把大明江山讓給他李維正，那是就是大明變天之時，可到了那時，他朱棣還會有機會嗎？

朱棣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冷笑了一聲，或許姚廣孝的意思是把這個機會留給長子朱高熾吧！

他慢慢走到窗前，凝視著院子里的一株桃樹，桃花早已經(jīng)謝了，枝繁葉茂，他不由想到了自己，自己已經(jīng)四十余歲了，但登基之路依然遙不可及，難道這一輩子就這樣做一個寂寞無名的藩王嗎？

況且他所在的河北和山西兩地都毗鄰漠北，這些年北元分裂，韃靼和瓦剌內(nèi)訌不斷，才使邊界安寧，可再過幾年，一旦蒙古人內(nèi)部清肅，他們必然會大舉南侵，那時他又如何能抵擋得??？

朱棣長長地嘆了口氣，他慢慢地又走回桌前，拿起了呂思遠的信。

京城，燕軍北撤的消息使大街小巷又開始熱鬧起來，隨著政局平穩(wěn)和李維正登上相位，大明的經(jīng)濟漸漸地又開始復(fù)蘇了，最明顯的就是房價的飆升，在李景隆兵敗時曾經(jīng)出現(xiàn)了大規(guī)模的房屋甩賣，最繁華的府東街的店鋪一度跌倒了二千兩白銀，現(xiàn)在就算是最普通街道的店鋪也要千兩白銀以上，而府東街的店鋪更是漲到了萬兩白銀以上，而且有價無市，根本就沒有門面出售。

這天上午，天氣晴好，端午佳節(jié)將至，府東街上人潮如海，各個大店鋪皆生意火爆，店鋪伙計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新茶上市，有上好龍井，云霧毛尖，鄙店名茶薈萃，各位茶客來看一看??！價格優(yōu)惠。”

“日本珍珠、精雅折扇，都是剛剛到貨，各位鄉(xiāng)親，圖個新鮮?。　?/p>

“上品高麗參，皆是百年陳色，識貨的請進！”

各大店鋪皆使出渾身解數(shù)招攬顧客，有的請來雜劇名角即興表演，有的請來書法名家寫字留念，這其中在府東街占地最大的商號是姑蘇顧記，足有八家大門面，它們從最早的顧記糕點發(fā)家，做出了天下第一名點，不僅成為名門大戶人家必備，而且也是宮廷貢品，先帝朱元璋尤其喜愛，使顧記糕餅財源滾滾，但顧及糕餅的大東主顧英卻不滿足于做糕餅，她在四年前傾囊而出，成立顧記商號，大江南北的主要城市都有分號，專做糧食、茶葉、糖等大宗買賣，去年又利用店鋪暴跌之機，一口氣吃了七家大店鋪，經(jīng)營著各種商品，去年甚至還開始涉足海外貿(mào)易。

現(xiàn)在的顧記商行在全國已有一百五十余家店鋪，三十幾家工坊，還有一支由數(shù)百艘船只組成了內(nèi)河船隊，以及十余艘海船組成的遠洋貿(mào)易商隊，有雇工近萬人，可以說顧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大明的第一大商人，而掌握著這支龐大商行的東主，卻是一個才二十二歲、至今沒有嫁人的年輕女子。

京城所有人都知道顧家現(xiàn)在是大明第一商行，但很少有人知道，顧家和現(xiàn)在的大明相國李維正還有一層特殊的關(guān)系，顧家老東主是李維正親舅，現(xiàn)在的東主顧英是他的表妹，正是有這層關(guān)系，顧家的真正發(fā)達便是從遼東開始，它一度成為遼東最大的代理商，遼東軍工的巨大原料需求，有六成以上都是由顧記商行供應(yīng)。

顧記商行雖然規(guī)模龐大，但它的總部卻很低調(diào)，它位于府東最北面的三府巷口，是一個占地十畝的大宅，整日大門關(guān)閉，但實際上它的大宗錢物進入?yún)s是走后門，后門緊靠內(nèi)河，有一個私人碼頭，從這個碼頭可以乘船入秦淮河，再進入長江，乃至到全國各地，這是江南商人的特點，以船代車，低調(diào)而不張揚。

中午時分，一輛馬車在十幾名隨從的護衛(wèi)下向府東街而去，馬車里坐著兩個年輕的女子，其中一女身材高挑，皮膚白皙，這便是倩倩了，另一個皮膚稍黑，但眼睛卻如寶石般明亮的年輕女子，自然就是顧記商行的大東主顧英了。

她二人關(guān)系最為密切，當年倩倩還是啞妹的時候便曾經(jīng)住在蘇州顧家大半年，當時的錦衣衛(wèi)李百戶跑到武昌去了，兩人睡一張床，坐一張凳子，形影不離，后來又一起進京開店。

雖然中間倩倩去遼東住了幾年，但這并不影響她們的友情，這次李維正把全家接過京城，倩倩便時常來找顧英說話。

顧英和倩倩同歲，今年已經(jīng)二十二歲了，倩倩的女兒都快兩歲了，可顧英卻依然云英未嫁，孤身一人，二十二歲還不嫁人，這在大明是不可思議的事，就像現(xiàn)在三十四五歲的老姑娘一樣，一方面固然是因為顧家的生意都掌握在顧英的手上，她嫁了人也就意味著顧家商行改姓，所以她一直以這個為借口，始終不肯出嫁，而她弟弟顧俊，太過于憨厚老實，至今只守著顧家的祖業(yè)顧記糕餅店，他沒有那個能力接過大商行。

本來依顧英父母的意思是招上門女婿入贅，也看中了幾個精明能干的后生，怎奈女兒死活不肯，老兩口也沒有辦法，只得隨她自己去。

馬車里，顧英異常疼愛地抱著倩倩的女兒李雙兒，用一塊小點心逗她，“小家伙，笑一笑啊！笑了小姨就給你吃?！?/p>

倩倩在一旁瞅著她，忽然她抿嘴笑道：“我還以為你是不喜歡孩子，所以才死活不肯嫁人，現(xiàn)在看來也不是這么回事??！你給我說老實話，你干嘛一直不肯嫁人？”

顧英鄙夷地哼了一聲道：“你這死丫頭，給你說多少遍了，怎么就不相信呢？我要操心這么大一個商行，全國各地這么多伙計還有他們的家人，有幾萬人都要仰仗著我吃飯，你以為我像你一樣，整天閑著沒事干嗎？”

“我看不是這個原因吧！前幾天你去我們家吃飯，怎么聽你表哥回家了，你就慌慌張張地要走，這是什么緣故呢？我倒不懂了?！?/p>

顧英臉一紅，她立刻便掩飾住了，漫不經(jīng)心道：“是嗎？我倒沒留意，或許只是一個巧合吧！我還想找表哥談一談和日本貿(mào)易的事情呢，怎么會不敢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