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間，柳先達握著文契的手顫抖了起來，文契上的墨字被淚水染得花了邊。

柳某搖頭道：“大伯，老太公已經(jīng)準備正式向族老提議讓你接班，連文契都寫好了。可是……你為何如此心急？”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爹，我對不住你！”柳先達跪拜在地，將頭重重地磕在青石板磚上。

“諸位，諸位……”那胖臉獄卒從外面慢慢進來，笑道：“對不住了，探監(jiān)時間到了。我們還得交差……”

“大伯……那我改日再過來……”柳明準備起身道。

柳先達突然抓住其中一個食盒，重重地拍了拍，說道：“明兒，這份菜我很是喜歡，你若是下次來，再給我?guī)б环輥??！?/p>

柳明連忙說好。他其實還想就平安堂之事，詢問下柳先達，然而看來，今日時間不夠，只能另找機會了。他收拾完畢，便轉(zhuǎn)身離開縣獄。

柳先達抓著精鋼鐵欄，聽著走廊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心中有些悵然若失。這個侄子，年近十六歲，便能如此處事，老道成熟，為常人所不及……

也許……

他嘴角微咧，露出自嘲的笑容。

走廊盡頭，又是匆匆腳步聲響起。

“是明兒嗎？”柳先達眼神亮了起來，直起身來抓住欄桿，腦袋努力向外探去。

腳步聲嗒嗒，越來越近。

“明兒……明……”柳先達看清來人之后，眼瞳猛然微縮！

“先達……見到老友，怎么不高興呢？”

一張泛黃的長臉出現(xiàn)在柳先達面前，那雙蛇眼冷冷地盯著他。

“立武……楊大人……”柳先達有些不知所措。

“別叫楊大人，顯得多生疏。”楊立武讓獄卒搬了把椅子，掀袍坐了下來，看著柳先達的牢房，嘖嘖道：“這間牢獄的條件也太糟糕了。你們幾個獄卒干什么吃的？趕緊換一間向陽的牢房！”

“是，是！謹遵大人吩咐?！迸帜槳z卒連忙點頭稱是道。

“先達已是階下之囚，不該讓大人費心?！绷冗_恢復了平靜，淡淡道。

“哎……先達，你還是怪我啊……”楊立武雙手抱胸道，“你也知道，你那侄兒，當眾舉證你這般那般，人證物證俱在，我可是想幫你也幫不了啊?！?/p>

“先達有罪，一人做事，一人當，不敢叨擾大人?！绷冗_淡淡道。

“這話就生分了不是？”楊立武搖搖頭，“你我可是多年的老友?，F(xiàn)如今，遇到此事，能幫，自然要幫。你的罪，按理應該笞杖五十，徒刑十年?？墒俏矣修k法，讓你免去笞杖，只需徒刑個兩年，便可出獄?！?/p>

“果真如此？”柳先達雙眼亮了起來，“若是如此，柳某愿傾盡家財，獻給楊兄！”

“錢不錢的……倒是其次?！睏盍⑽渎冻鍪拦实男θ?，“你我結交多年，如今有難，這點忙，我可是要幫的。不過呢……你得給我透句實話……”

“請說，柳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绷冗_應道。

若是能夠?qū)⑹晖叫虦p為兩年，這自然對于柳先達，乃是天大的好事。這種陰暗潮濕的牢獄，還有那陰陽怪氣的獄卒，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呆。

“我先問你，先達，你那侄子柳明，將你整到這牢獄來，你恨是不恨？”楊立武問道。

“先達自作自受，壞了楊兄的好事，這也是咎由自取。不過說到那侄兒，說不恨，也是假事。畢竟，是他將我送入當這階下之囚。”柳先達握緊了拳頭。

“可是……剛才，我可聽說你們兩相處得挺融洽啊?！睏盍⑽渌菩Ψ切Φ?。

“大丈夫，能屈能伸。”柳先達一仰頭，“既然已為階下之囚，還有什么可爭的？”

“直白，坦誠?！睏盍⑽渎N起大拇指，“先達，當初我的眼光果然是沒錯。諸多縣內(nèi)商人，我還是看中了你們柳家。行，接下來，你得給我透句實話。這句話，便可免你多年牢獄之災?！?/p>

“若是如此，先達自然掏心掏肺?！?/p>

“好！”楊立武眼珠一轉(zhuǎn)，向前探著身子道：“我問你，你入獄這幾年，我欲讓柳明接替你的位置，負責平安堂一事。但我心里有些吃不準。柳明這個年輕后生……到底對我看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