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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說，可惜了，沈封是個瞎子。

洛陽沈家唯一的嫡子，那個驚才絕艷到讓讓帝王數(shù)度單獨召見的年輕奇才，那個不知闖進(jìn)多少貴女夢中的清俊少年，可惜了，是個不能入仕的瞎子。

他站在窗前閉著眼，聽見他的心腹小廝子和走了進(jìn)來，恭恭敬敬地道：“少爺，事情都辦妥了。”

沈封側(cè)過臉，淺淺笑了笑：“相爺怎么說？”

少爺仍舊是不肯稱呼老爺“爹”。子和低頭：“相爺未曾知曉?！?/p>

“很好?！鄙蚍舛似鸨?，湊到嘴邊，卻聽見旁邊“撲通——”一聲，有人跪了下去。

子和的聲音帶著哭腔：“少爺這是何苦？！只要小人把這封信呈上去，夫人和大少爺很快就會身敗名裂，少爺又何苦這幫作踐自己？！往日里他們二人謀害少爺?shù)淖C據(jù)都在，少爺又何苦一直忍著那二人……”

沈封放下酒杯，淺淺地笑，他的容貌之于一個少年人而言實在是美得很，讓人移不開目光：“子和，那是因為我是一個睚眥必報的小人，我想讓這天底下對不起我的人，統(tǒng)統(tǒng)受盡折磨?！?/p>

他抿了一口酒，仿若那真是天下至甘至醇的美酒，而不是入口即讓他腹腸絞痛的劇毒。

“子和，你知道對夫人而言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么？”他笑，“是殫精竭慮、謀劃已極，在勝利在望、喜悅到極致的時候，偏偏功虧一簣，更加痛苦的是，她根本不知道為什么功虧一簣，只道是運氣太差而繼續(xù)嘗試，周而復(fù)始，最后幾乎逼瘋了自己。”

子和垂著頭，他自然知道，自從少爺?shù)拿曢_始壓過庶出的大少爺?shù)哪翘炱穑蛉司陀帽M了手段想要制造意外。

第一次是驚馬。

少爺眼盲，卻不甘弱于人，背著相爺一定要習(xí)馬。夫人買通了殺手，趁著少爺習(xí)馬的時候在行馬的路上秘布了荊棘，少爺不能見，馬踩到刺荊，腳下疼，就瘋跑進(jìn)了林子里頭，林子盡頭是懸崖，必定是活不下來了。

他策馬去追，卻看見那個十幾歲、瞎了眼的小少爺，一個人坐在驚馬之上，拔了劍直接將馬頸砍斷。到底是沒被瘋馬帶下懸崖去。

他一身是血，躺在地上，摔下來的時候受了點傷，然而語氣平靜：“子和么？把這馬和血都處理干凈。給我買身干凈衣服來，再挑一匹長得跟這匹馬最像的馬買來。”

然后他就忍著重傷，若無其事地牽著馬回了府，裝著絲毫不知情的樣子，仍舊跟庶出的兄長和姨娘親親熱熱的。

殺手信誓旦旦自己動了手，親眼看著馬受了驚，可是事實是，沈封他就是安然無恙，就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在他身上。

后來是下毒。她親手把加了毒的湯送到沈封面前，親眼看著他喝了下去，心滿意足地回屋等著沈封的死訊，然而第二日，沈封依舊精神地向她這個庶母問了好。

后來又第三次，第四次……

每一次，她都確信自己得手了，所有的環(huán)節(jié)都沒有出錯，每一個步驟都顯示她成功了，除了一件事——

沈封他依舊安然無恙、若無其事地活著。

若不是神鬼保佑，這怎么可能呢？她幾乎是發(fā)了瘋，她開始重金尋找巫蠱之術(shù)，卻是她的兒子沈炎，想出了另一個注意——

他去偷了沈封的策論。

沈封的才華早在數(shù)年前就名滿京師，然而他是個瞎子，不能入仕。然而這并不代表沈封平日里閑暇沒有寫過策論。沈炎本是個無甚實權(quán)的小官，偷了沈封的策論，呈給圣上解了汝南之困，龍顏大悅，甚是賞識，大加封賞，特別叮囑沈丞相扶正其母，即將封為一品誥命夫人。

沈氏大小姐沈卿急急忙忙走進(jìn)沈封的屋子，本以為會看到沈封郁結(jié)乃至生氣的模樣，卻不期然看著沈封坐在椅子上，表情平靜地沖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是阿姐么？阿姐今日如何來了？”

沈卿愣了愣，這一兩年里沈封不再如同先前那般跟她親近，她倒是不知道她的弟弟已經(jīng)長成了一個如此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以至于她猶疑地喊了一聲：“封兒？”

沈封略微詫異地抬了抬頭：“阿姐？”

沈卿突然就有些心疼，慢慢走過來抱住了沈封：“封兒，我苦命的封兒?！?/p>

“阿姐。”沈封有些驚訝，“阿姐這是怎么了？封兒并不曾收到什么委屈。”

“少年隱忍，謀劃不發(fā)，未到二八已生華發(fā)，”沈卿悲慟，“這哪一處不是委屈？阿姐護不住封兒，白白被人搶了封兒的才名，封兒或許自有打算，阿姐確不愿意就這般算了！”

“阿姐?！鄙蚍庠掝^突然一轉(zhuǎn)，“阿姐過了年去就要嫁人了?！?/p>

沈卿身體一顫，卻聽沈封繼續(xù)道：“相爺與夫人要阿姐嫁給大將軍做填房，想要軍權(quán)在握，阿姐也以為只要嫁過去就能幫著我，所以也說愿意。可是我不愿意?！?/p>

沈封站起來，不甚客氣地甩開沈卿：“阿姐，我不愿意。我知道你與晏家次子兩情相悅，我不愿意，不愿意你為我委身那四十有二的大將軍?！?/p>

那一日風(fēng)和日麗，恰如此日。

毒酒下腹，鮮血止不住地從這個少年口中向外涌：“子和，我身后的事，拜托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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