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對舊節(jié)傳杯，塵箋蠹管，斷闋經(jīng)歲慵賦。小蟾斜影轉(zhuǎn)東籬，夜冷殘蛩語。早白發(fā)、緣愁萬縷。驚飆從卷烏紗去。謾細(xì)將、茱萸看，但約明年，翠微高處?！?
“這詞寫得哀婉，沈玉堂嘔血而出，驚了廟里棲息的鬼神。”
槐序的目光深遠(yuǎn)，仿佛穿越時光，回到了二十年前。
殘垣斷壁，破敗的院落里轉(zhuǎn)動煙云，有溫婉的聲音在煙云里飄渺而來，和著曲調(diào)，在煙云里唱著那首詞，煙氣轉(zhuǎn)動，恍如飛舞。
“書生，詞是好詞，緣何悲戚至斯？”
沈玉堂滿面的風(fēng)塵和苦澀，在這一刻似乎凝固了。
“沈玉堂得了廟里鬼神指點，以詩詞歌賦之道得了婺江水君的青睞，水君以龍氣助他改易命格，果然不出三年，他又青云直上，直奔廟堂?！?/p>
槐序眼神幽幽，“沈玉堂說：‘他日若得改運，必不忘今日指點之恩?！?/p>
“但是當(dāng)沈玉堂坐登高位，位列尚書之時，龍宮借運成為美談，又有誰還會在意那個荒山野嶺里鬼魅邪祟呢？”
張梨棠聽得臉色數(shù)變，“卻庸兄，你……”
槐序卻擺了擺手，笑道：“梨棠只當(dāng)聽個故事罷，不用當(dāng)真。”
槐序說不用當(dāng)真，但張梨棠卻不能真的以為沒聽到，槐序口中所述的沈玉堂就是當(dāng)今禮部尚書，一品大員。
而龍宮借運之說，也不是空穴來風(fēng)，每年八月九日，都會有沈氏族人運送大批珍寶投入婺江，名曰祭龍君！
若是槐序說的是真的，那么這其中，竟然還有一個蘭若鬼神指點？
只是槐序說這個，又是什么意思？
張梨棠把目光投降槐序，只覺得天色幽暗，月影迷離，槐序的影子若有若無，整個人也似真似幻。
“梨棠，我說這個，只是要告訴你，鬼神或許有些異能，卻和人并沒有太大差別，與鬼神的相處之道，也無非一個‘誠’字?！?/p>
“若是不誠呢？”
槐序眼里仿佛有鬼火猛地跳動，“若是‘不誠’，鬼神，豈可輕戲？”
風(fēng)吹云動，星月朦朧，轉(zhuǎn)瞬間，就隱沒在云霧中。
張梨棠心里一緊，仿佛遇到什么關(guān)乎身家性命呢危險一般，只覺得心驚肉跳，“梨棠省得！”
槐序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張梨棠的心又安穩(wěn)下去。
槐序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卻忽然一停，抬頭看向了天空。
本是云遮星月的夜景，卻忽然就云散月明了。
槐序嗤笑一聲，道：“梨棠，我有對頭上門了，你去青丘房中躲一躲，千萬不要開門。”
張梨棠正待詢問，卻見槐序一擺手，長袖無風(fēng)自動，將十丈開外的房門拂開，槐序伸手一推，張梨棠就被一股柔勁送去房中。
“別出來，別亂看?！?/p>
槐序下一刻就在門口眨了眨眼睛，合上了房門。
一扇門仿佛隔絕了一個世界，外面所有的動靜都悄然遠(yuǎn)去，只有房內(nèi)緩緩燃燒的蠟燭和熟睡的青丘。
張梨棠怔怔，他感覺到了什么，卻不敢相信。沒有確認(rèn)，他無法認(rèn)同自己的猜想是真是假。
難道卻庸兄，他不是人？
荒無人煙的黑山上平白出現(xiàn)的集市酒樓，槐序口中蘭若寺的鬼神，行動如風(fēng)的健仆，奔行中毫無震感的馬車，一切的一切，具都在張梨棠的閃現(xiàn)。
張梨棠臉色逐漸變化，他緩緩走到窗前，把手搭到窗戶上。
“別出來，別亂看?！?/p>
槐序的聲音在張梨棠的腦海中回蕩，和他腦海中混濁的畫面混成一團(tuán)，最終成了一團(tuán)亂麻。
廂房之外，槐序現(xiàn)在庭院中，泉上人無聲無息的出現(xiàn)在他身后，四只狼鬼不安的發(fā)出低吼，山寶和木貴如同兩座大山，立在槐序兩側(cè)。
黃家四兄弟抬來太師椅放在槐序的身后。
槐序一拂衣擺，坐在太師椅上，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袖子。
黃大郎打開弱水府大門，門外果然已經(jīng)站了數(shù)位妙齡女尼。
“我這才落腳，不想就有客來，妙諦禪師，恕某未曾遠(yuǎn)迎了。”
槐序按下袖擺，緩緩抬頭，細(xì)長的眉毛飛斜入鬢，兩只眼睛一片青碧。
妙諦禪師是個中年女尼，臉上一片冷硬，淡漠無情，生得極美，卻冷若冰霜。
她從幾個妙齡女尼身后走出來，“妖孽，好大的氣派。”
槐序雙手按在膝上，已然醞釀著引而不發(fā)的法術(shù)。
“不敢，比不得禪師興師動眾?！?/p>
可不是興師動眾，槐序的早已感應(yīng)到不下二十位尼姑在弱水府周圍盤踞，似乎是在布置陣法。
“我原以為你永遠(yuǎn)也不會下黑山，卻不想你如此膽大，竟敢深入金華，盤踞在此?！?/p>
妙諦禪師將手中禪杖插在地上，禪杖上六個錫環(huán)相互碰撞，叮當(dāng)響聲一片，仿佛禪唱一般，逐漸猶如洪呂大鐘，嗡嗡作響。
弱水府中草木忽然瘋長，藤蘿樹木全部生出赤紅的眼睛，槐序扭了扭脖子，腳下爬出無數(shù)黑色藤蔓，如同千萬觸足搖擺。
草木皆兵！
“禪師，我可是光明正大走進(jìn)來，出了銀子買的宅子，你是出家人，可不要誣陷我，免得徒造口業(yè)。”
隨著最后一個字吐出來，無數(shù)藤蔓如同長矛利劍出鞘，帶著尖銳的破空之聲刺向妙諦禪師。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