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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小凡細(xì)心，不僅圍裙和袖套，還有畫架，各種紙張、顏料、甚至暖色燈和專門洗顏料的洗手液都預(yù)備好了，還置辦了個放置這些東西的塑料柜。有了這些妥貼的安排，令蘭淑云可以立即作畫。

“你說她會畫什么？”在花園里消磨了很久的時間后，路小凡抬頭，瞇著眼睛，望著快爬向中間的太陽問。

“很難猜。”陸瑜攤開手，“我估計她得有二十年沒畫畫了，因為我從沒聽小敏提過這件事。所以，真的謝謝你?！标戣び芍缘牡溃廴τ悬c(diǎn)紅，“若是鈞哥看到蘭姨這么快樂，不知道得有多開心。”

“我們說好，暫時不讓他知道的?！甭沸》驳拖骂^，生怕提起計肇鈞，自己的表情就會泄露內(nèi)心。

好在陸瑜大大咧咧的什么也沒發(fā)覺，抬腕看了看手表說，“快中午了，我去配餐室看看，把蘭姨的午餐取回來，順便點(diǎn)兩份兒客餐。你要什么？雞肉飯還是牛肉飯？不然拉面？這里的拉面超美味的?！?/p>

“雞肉飯好了?！?/p>

“好。那不如你先回去，看看蘭姨畫了些什么，再收拾一下。雖說要培養(yǎng)愛好是好事，但休息和運(yùn)動也很重要，不能總是畫啊畫的?！?/p>

路小凡點(diǎn)點(diǎn)頭，對陸瑜揮揮手，起身回病房?？僧?dāng)她回到蘭淑云的病房，不禁整個人都呆住了。

之前想過蘭淑云會畫什么，比如花草，風(fēng)景，屋內(nèi)的靜物，早上她還帶了新鮮水果來。放在一個草籃里，故意擺得很漂亮，想著即可以吃，又可以畫的。

但沒想到，她畫了人物。

確切的說，畫了一個人。

那么多種顏色的顏料中，她卻只用了黑色一種。整張畫紙的周圍都涂得黑漆漆的。于是空白的部分就形成了個人形。沒有五官。沒畫衣物，就只看得出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在黑暗中努力前行，似乎頂著風(fēng)。迎著雪，奮爭之態(tài)是那么生動，好像要從紙下跳下來。從他矯健有力的身姿看，應(yīng)該還很年輕。

“我畫了我兒子?！碧m淑云已經(jīng)洗干凈手。就背對著門口，面對著畫紙。靜靜的站著，感覺到路小凡回來，又靜靜的說。

路小凡摒住呼吸，不敢答話。因為陸瑜說過。對蘭淑云來說，那橫死于車禍中的兒子是禁忌，不能提的。現(xiàn)在蘭淑云主動說起。她要怎么反應(yīng)呢？

“你不認(rèn)識我兒子吧？”就在緊繃感十足的沉默中，蘭淑云接著道?！八懈嫡\，我的小誠。他是個好孩子，從小到大受了那么多苦，都是我害的，可他為什么還要為我努力呢？如果沒有我拖累，他就能自由了。他是個好孩子，他是個好孩子……”說著，纖瘦如一把枯骨的身子，輕輕的顫抖起來。

路小凡知道她在哭，心中也跟著酸得厲害，再也顧不得陸瑜的囑咐，走上兩步，摟著蘭淑云的手臂，無聲地安慰著。

原來，她的救命恩人叫傅誠，聽他媽媽親口說出來，她就好像得到了正式的確認(rèn)。那個高大而瘦削的疤面少年，忽然就在她心里和腦海里清晰了起來。也似乎，慢慢在冥冥之中走近了她的身邊。

“可是……他死了！”蘭淑云又說。

這句話，說得那么絕望，有一種認(rèn)清事實(shí)的、痛徹心扉的感覺，令她整個人就像崩潰了般，身子搖了搖，向后兩步，跌坐在后面的病床上。壓抑的哭泣聲伴也隨著沉重的呼吸，溢出了喉嚨。那張憔悴蒼老卻仍然看出美麗痕跡的臉上，淚水橫流，一滴一滴，滾落在地板上。

路小凡也跟著紅了眼睛。

她忽然發(fā)覺她做對了，蘭淑云心里一直壓著這世上最沉重的痛苦，家庭的破碎，兒子的暴死，或者還有更深的秘密。那些痛和靈魂起了化學(xué)反應(yīng)，緊緊束縛住她的生命，根本無法觸碰，稍微刺激到就會令她的心翻天覆地，她也根本承受不了這種折磨。